古老连绵的大运河上横跨着一座洁白如羽的玉石桥,远远望去,似纯净无暇的白云栖息在运河上,高洁优雅,无愧于云州城十二胜景之一的称赞。
桥是好桥,却比不过桥上两侧的小吃更加的诱人。宽阔的桥面两侧每天都会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位,种类五花八门,其中的桂香酥、墨子鸡杂和清溪月儿鱼便是个中翘楚,这三样在云州都是大大有名的小吃,味道自是极美,不过前面两样都是有名的大酒楼所做的风味小吃,而清溪月儿鱼则是运河边一位普通的老人家所自创,只不过人家的手艺好,价格公道,所以深受云州人的喜爱。
叶痕看着手中六串金黄黄香喷喷的清溪月儿鱼,即便价格并不太贵,但这也是自己最近这两天省吃俭用,所积攒的全部身家财产所换来的,只为了这一天能够一饱口福。
叶痕其实是个‘幸运’的穿越者,这里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甚至这里是不是地球都不能确定,而穿越到这里的身份只是云州城中乞丐群里的小乞丐。现在,大概十二三岁的叶痕都已经有了三年的乞丐经验。
三年的时间里,叶痕不知受到了多少屈辱,而曾是一个现代人的自己硬是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前世的记忆虽在,但只是一个大学里的普通学生,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在这里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混在乞丐堆里,还要受到老乞丐们的欺负。
半月前,叶痕无意中想到,今天的凤阳节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整整第三年。这可是大日子,从那天起,叶痕便一直期待着今天的到来,要为自己小小的庆祝一下,虽然受苦,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让叶痕也有一些好奇、兴奋和点点的期待。
云州城内有大运河经过,又被官府开通了几条支流,河边种植柳树,微风拂过,柳枝轻摇摆动,湖面波光粼粼,甚是美丽。叶痕再次靠在河边的桥脚下,用力的嗅了嗅飘荡在空中的香气,准备开始享受手中的美味,这可是三年来的头一次奢侈。
“哟,哟……”,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一个带着破锣嗓子的声音,将叶痕小小的幸福破坏殆尽,“哟,这不是小猪喽吗?这大过节的、就连猪仔都会享福了哈。”听到了这个话声,叶痕的整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说话的是云州的一个混混马强,身边有好几个混混都以他为头,这些人在云州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最多只能巴结有权势人家的奴仆,做些主子们想做又不想说的小事,所以别说富贵人家,就连普通人家都不敢随意的碰一碰,不然一告到官府,几十大板子下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这些人也是看人脸色办事,总是一身的窝囊,于是像叶痕这些比他们还差一档次的人,经常被拿来当个受气筒撒撒心中的怨气。
叶痕忍着怒气,把三年来所练出来的虚伪式笑容瞬间露了出来,陪笑道:“原来是马爷您呐,这凤阳节您马爷高福,以后小子我还得请您多多照顾呀。”
马强一张臭手拍拍叶痕的头道:“你马爷我以后一定会多多照顾你的,你小子灵气,大过节的……”马强瞟了一眼叶痕手中的清溪月儿鱼,叶痕下意识的手一缩,马强嘿嘿笑道:“小猪……小痕啊,过节就该吃顿好的才行,那才是真正的过节对不对,不过呢,你马爷过节不顺啊。”
马强说着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不等叶痕说话,继续道:“小痕子,本来马爷我这还有几两银子,准备请你小子狠狠来一顿好的,可、可都是这几个小子坏事,说过年就涂个什么喜庆,非要去赌赛舟,这命又不好,全没了,唉!”马强又叹了口气,对身边一个壮小子踹了一脚,旁边几个混混立刻道:“都怪小的们,都怪小的们坏事……”
叶痕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笑道:“过节都是图个喜庆,玩个开心,是吧马爷?”
“这话说的对,”马强一拍手大声附和,随即朝身边的几个小子冷声道:“看看人家,这么小都比你们知晓,别一天到晚都想着发财,人得把自己给掂量掂量轻重,别那么不知好歹。”
“是、是、是马爷……”小喽喽们群声附和道。
马强随即咳嗽一声,对着叶痕满面春风道:“好小子你,过节吃月儿鱼,你马爷可不敢想,痕小兄弟先借我点钱,我们几人随便啃点大饼,这过节我们可吃不了什么好的了,没你那么好的口福啦、哈哈……”
‘来了。’叶痕心中一凛,抓着月儿鱼的双手不自觉握的更紧,随即强笑一下,“马爷啊,其实……”
“痕小兄弟啊!”马强突然打断叶痕的话:“你看那清溪月儿鱼香喷喷的,我们只想买点烧饼而已,这不就是那贵人跟乞、厄,和囚犯的区别吗?你放心,今天借你钱,过两天一定还,再加百分之五十的利息,怎么样?”马强伸出五指满脸认真的说道。
‘你真以为我是十岁小童吗’,叶痕心中暗骂,强忍怒气道:“不是我不想借钱给马爷您,百分之五十的利息呐,这么好的事,以后提着灯笼都没法找去,只是现在我的身上实在是一文钱也没有,还请马爷您多多包涵则个。”
“什么,没钱……”马爷身旁的一个壮汉瞪着叶痕,拳头都举到了头顶上。
“干什么、干什么!”,马爷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骂道:“谁******凤阳节动粗,以后别想好日子过。”
那壮汉捂着脸支支吾吾的退了回去,马强回过头来对着叶痕和声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叫你一声痕小兄弟,你还小,不过以后大了咱们肯定是好兄弟,一家人,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大过节的我们饿着肚子吗?”
叶痕张开双臂,敞开胸脯急道:“马爷,你搜我身,要是找到一文钱,我随你处置。”
马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大手在长满麻子的脸上抠了两下,突然嘿嘿笑道:“六串金溪鱼一两二十文钱,现在你却说自己身无分文。嘿,痕小兄弟既然这么不讲情面,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把钱藏了,让咱们兄弟在凤阳节喝运河水,吃桥头风,好,好,不错……”
“马爷……”
“别这么叫,别、别、千万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痕小兄弟高贵、我们这些人渣东西怎么高攀的起啊,我们走,免得打扰了痕小子过节的好兴致。”马强寒声说道,阴测测瞟了一眼叶痕,转身离去。
身后那群人一愣,其中一人急着喊道:“怎么能就这么放过这小猪猡子,马爷……”
“走。”马强阴鸷的目光回头一瞪。小混混们不约而同的心中一寒,连忙穿过叶痕的身边跟了上去,那个被打一巴掌的壮汉满脸不甘,走过叶痕身边的时候随手一挥,叶痕手中握着的清溪月儿鱼被一股巨力打了出去,叶痕连忙伸手去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金黄色的清溪月儿鱼飞出手心,轻飘飘的落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如同井中的月亮,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幻。
白天热闹的云州一直欢庆到很晚,才渐渐地安静下来,月色明媚,很是皎洁美丽。
月影之下,一个瘦小的身躯艰难的爬到乘云桥边,叶痕遍体鳞伤的瘫坐在乘云桥上,愣愣的看着天空的星辰,璀璨的星光,也不知到底哪一颗才是自己的故乡。
整个白天叶痕一直呆呆地盯着河面,一动不动,刚才突然被布袋蒙上了头,浑身上下顿时不知受了多少拳脚,叶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可是又能如何,没法躲,也没办法反抗,根本反抗不了。全身无处不痛,可再怎么疼痛又怎么能比的上心中的伤痕。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纪念的日子,却是这么的狼狈。”叶痕苦涩的笑了笑,血迹顺着额头慢慢地滑进了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的血红,“快没意识了,就这么结束了么?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么?还能再见到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了么?如果那样,也许我还得谢谢那马强了、呵、呵呵呵……”叶痕自嘲的笑着。
眼角的一滴鲜血脱离的开去,视线变得稍稍的清晰了一些,叶痕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人,一个在月夜中挺立的男子。原本凉意的空气似乎变得冰冷起来,让人感到莫名的寒意。
一身灰黑色的上衣,双手笼罩在长长的衣袖中,束带紧紧的裹住跨带着一柄长剑的腰身,面部能清晰的看到一道从额前划过脸侧的疤痕,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如黑夜般结起的长发直脱至腰迹,在夜风中漂摆不定。
男人的眼神墨黑深邃,更有一股凌厉凶邪的气势,恐怕普通人只要被此人瞪上一眼,就魂飞魄散。可是叶痕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害怕的想法,反而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目光,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叶痕很想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紧皱着眉细细地思索。
那人没有说一句话,就欲转身离开。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叶痕突然疲惫地笑了。那人似听到叶痕的笑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叶痕。
“嘿嘿,像你这种人怎么会和我的眼神一样呢,都是那么的……嘿嘿,哈哈哈哈……”叶痕突然忍不住笑着,而且笑的越加的开心、放肆。
良久,“小鬼,我们,是何眼神?”从无尽的黑暗中飘出有些沙哑,却带着威严的声音。
“你又是什么遭遇呢?还有比我更惨的么?悲伤,愤怒,憎恨,绝望……还有、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望。”叶痕缓缓的低下头,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溢出一丝血迹。
黑衣人静静的听着叶痕一个词一个词的说出来,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不住的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在听到了‘渴望’的那一瞬间,黑衣人全身一震,目光如利剑断空,死死地盯住叶痕。
此时的叶痕已经趋于油尽灯枯,面容灰白,浑身不住的颤抖,最重要的却是心死若灰,没有了生的希望。黑衣人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右手重新回到了漆黑的衣袖中。
夜更深了,寒风瑟瑟,依旧明亮的月光下,留下了一个大人抱着小孩不再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