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
电影导演陈凯歌曾去美国当访问学者,在那里生活了些日子。有一天,他在纽约街头看到两个警察抓到一个闯红灯的司机,其中一个警察从摇开的车窗非常粗暴地抓住司机的前襟。这时,周围响起了几乎一百个人的声音:“我们都在看着你!”那警察一下就松手了。就此事,陈凯歌说:“我觉得这就是公民真的有权利表达他们自己的表现,是精神上的自由表达。这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让我受到心灵的震动。”(《南方周末》2002年9月30日:《中国电影别藐视普通人的感情》)
好一个“我们都在看着你”!“我们”是谁?自然是普通人,老百姓;“你”是谁?自然是公家人,执法者;“看”什么?看执法者在不文明执法,如果不说是“知法犯法”的话。老百姓的一声喊,警察一下就松了那违法的手,这样的一幕,陈导肯定在过去没见过,所以才“受到心灵的震动”。但读过《少年凯歌》那本书,知其经历,看过由他执导的电影,知其识略,应该认为他大约不会轻易受感动的,怎么这次居然“受到心灵的震动”呢?试猜几点。
一,老百姓走你的路就是,警察抓司机,是司机闯红灯在先,又没抓你,管那“闲事”于什么?美国人的好管“闲事”,大大出乎陈导所料,难免心灵受到震动;
二,警察“一下”就松手了,反应之快,如触电,而美国警察执勤时的全副武装是举世闻名的,竟惊吓于老百姓的一声喊,大大出乎陈导想象,于是心灵受到震动;
三,当然在那喊的内容,没喊警察抓人啦,更没喊司机闯红灯啦,只喊“我们都在看着你”,普普通通一句话,竟然有如此威慑力,足够令人震惊,陈导自然心灵受到震动;
四,肯定与整个场景有关,“几乎一百个人的声音”,也许实际没那么多人,却发出相当于那么多人的声音,就说只有十来个人吧,没人起头,全是自发,不约而同,异口同声,整齐划一,也足以令人感动了,陈导那艺术家的心灵受到震动,自在情理之中。
还可以猜下去,且到此为止。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我们,见识了那样的场面能无动于衷吗?以前,从电视新闻里看到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的白人警察殴打黑人,都有现场行凶的录像画面,常常奇怪这是谁录的像。陈导亲眼见到的这一幕,让我们明白了,原来监督无处不在,警察违法只要有人看见,就会有人干预,录像自然不在话下,寄给电视台,电视台就当新闻播出,这才让全世界都能看到美国社会并不是天堂,也给法庭提供了证据,违法者不会有好果子吃,从而又证明美国社会也不是地狱。“我们都在看着你”,是说我们都是目击证人,跑不了你小子,哪怕你小子是几乎武装到牙齿的警察。
记得过去有一首歌:“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现在才知道,原来“怕人民”还有这样的怕法。就事论事,“我们都在看着你”的一声喊,喊出了法治的声威。“我们”有法律保障,喊才不怕,活得恐惶的百姓是不会这样喊的,无法五天的社会是不会有人这样喊的——喊也没用,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群氓”,还不是小菜一碟。不就是抓住司机的前襟吗,电警棍还没用上呢!
“我们都在看着你!”看你做什么、怎样做。别把老百姓看得太不当回事,即便在古代中国,也有这样的篇言:“众而不可欺者,民也”,“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