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莹当下跑了进来,噗通,直接跪在了叶馥香面前。
叶馥香骤然上前,猛地甩了她一个耳光,随即抄起桌上的碟子,狠狠向她扔去。
碟子从她额间擦过,一串血珠滚落的同时,碟子落地,碎成了片状。
叶馥香死死盯着她的神色,不放过丝毫:“李妈妈虽然做了错事,但王爷对她依旧有着难以割舍的亲情!你明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非要给王爷吃劳什子鳄芒?难道你不知道,李妈妈生前最是不愿让王爷吃这性寒的东西吗?王爷今日见了鳄芒,自然会想到李妈妈,哀心伤身,这才犯了风寒,你是诚心向害死王爷吗?”
声音冷厉,一字一顿地砸在涵莹耳中。
涵莹眸底闪过一抹阴沉,心中却想,明明就是你邀他出去,受了寒,这才风寒复发,更为严重罢了,如今却怪到了我的头上!
想着,涵莹当下叩头不止,声音微颤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滚出去!”叶馥香一声厉喝,当下转过了身,似是不愿再看到她。
看着床上,平南王紧闭着双眸,叶馥香轻叹,我在你面前惩治了你的丫鬟,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康御医很快就把亲自煎好的药端来,全部给平南王服下,可是,一直到了深夜,平南王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那些汤药也如同泼在了石板上,再无丝毫作用。
叶馥香给平南王换着帕子,声音有些暗沉:“康御医,再也没有办法了吗?”
康御医面露难色:“我医术平庸,回天乏力,愧对皇上重望。”
“行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只告诉他,他现在的病情究竟如何了便是。”叶馥香神色有些不耐道。
“王爷的脉象很是沉重,属风寒之气侵入,致病于内,药力已经无济于事。”
叶馥香手指轻颤,看着面色苍白如纸,仿若随时都会如那树上的寒霜,太阳一出来,便会融化消失不见般的洛夙染,眸底染上深深的冷冽。
真的要,走最后一步了吗?
“长佑去向帝师禀报了吗?”
“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姑娘,要尽快做决定。”
叶馥香淡淡颔首,颇为疲惫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命途多舛,用在洛夙染身上最是合适不过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也会经常复发严重到这个地步。
一阵噬骨的寒风吹进,深紫色洒金的床幔晃了晃,一抹月牙白的身影便已走了进来。
“景煜……”叶馥香起身,眸底多了几分无助。
景煜轻轻握了握叶馥香的冰冷的手,当下慰道:“别担心,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平南王一直未醒来,眼见着脉搏越来越虚弱,景煜无奈,和元王商量了之后,只得给他服用了龙涎果。
将龙涎果熬化了之后,把所有汤都给他喝了下去。
叶馥香静静守在平南王身边,看着那碗盏里的最后一抹汤汁,手指有着轻微的颤动,良久之后,方起身,向外屋走去。
康御医说了,服用了龙涎果之后,巳时不到,他一定会醒来。
叶馥香守着平南王,几乎是寸步不离,饶是用膳,都是在他屋内,简单服用的。
然而,日夜轮回,转眼,已到了暮色四合之际。
众人看着桌上的沙漏,一滴一滴,似滴在他们心里。
巳时已过,平南王却还未醒来。
午时、未时、申时……
“王爷!”骤然一声嚎啕大哭,惊雷般,炸响在整个弘王山庄。
康御医双腿轻颤着从屋内走出:“王爷,王爷中毒,谢世了。”
中毒?
叶馥香脑袋眩晕了下,身子差点没站稳:“不是你亲自监督熬化了龙涎果的吗?如何又会中毒了?究竟是谁吓的毒!”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王爷,王爷……”涵莹面如死灰,呆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洛夙染。
“下去,准备后事吧。”叶馥香声音平静若死海的水,泛不起丝毫涟漪。
“都是你!”涵莹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叶馥香,那狠厉的眸光,似好将她生撕了般:“王爷无缘无故的如何会中毒?都是你,若非你带王爷出去,他的风寒如何会复发?而你为了逃避罪责,现在竟然下毒害死了她!我跟你拼了!”
话落,面露狰狞的涵莹猛地拔下发簪,向叶馥香刺去,后者下意识伸手,刚侧开身子,还未碰到涵莹,她却已经向桌脚撞去,额间霎时一片血肉模糊。
“你,你这是要杀人灭口?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也要替王爷报仇!”嘶吼出这句话之后,涵莹当下便倒了下去。
而元王闻声赶来,看到的便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涵莹,以及,她眸底那抹古怪的笑意。
叶馥香呆呆地看着鲜血顺着那窟窿向外蔓延的涵莹,如果她说,她压根没碰到她,是她自己撞上去的,有人信吗?
不过,也没关系了,毕竟,该死的她,也已经死了。
“元王,你听我给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景煜看着元王,立刻道。
元王却淡淡挥了挥手,面露清寒地扫了叶馥香一眼,后面无表情道:“不用解释了,准备后事吧,我会尽快禀明父皇,只是,这段时间,你们就不要出山庄了。”
清风苑。
叶馥香惊魂未定地坐在软榻上,可是,再温热的锦被,也驱散不了她体内噬骨的寒。
没人料到,涵莹竟然会自杀?
哦,不对,是被她杀。
可是,即便她不死,又能怎样呢?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涵莹设计的,元王会信吗?
毕竟,涵莹之前可是元王府的,怀疑元王,不就等于是怀疑元王吗?
再者,若说涵莹才是真凶,那元王大可说,她涵莹在元王府的时候,和洛夙染素未谋面过,没有对他怀恨在心的理由,反而是来到了山庄,才动了这个念想,难保不会是有人指使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能够洗脱涵莹嫌疑的便是,涵莹从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都是爱慕着洛夙染,甚至最后,还想拼死为洛夙染报仇。
“姑娘,你别担心,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长佑看着神情颓然的叶馥香,当下坐在她对面的地上道。
“都准备好了吗?”叶馥香淡淡抬眸道:“我想去送平南王一程。”
“这……”长佑眸中多了几分为难之色:“元王有令,你不得踏出这个院子。”
叶馥香当下又渐渐垂下了脑袋:“我知道了。”
再无他话。
平南王在弘王山庄谢世,是中毒而亡,据服侍平南王的丫鬟生前道,是叶馥香下的毒。
至于叶馥香这么做的原因,众说纷纭,更多的人将矛头指向了景煜。
有的说,景煜和洛夙染一向不和,这个矛盾点,还得从前些日子,皇后要把叶馥香许配给洛夙染的时候说起。
而有人见到叶馥香和洛夙染经常一起出行,所以便认为这是情杀。
还有一个版本,景煜试图谋反,被与他居住在一起的洛夙染发现了端倪,所以才被杀人灭口。
版本众多,但是无一不是指向景煜的,而这件事情中,本来是罪魁祸首的叶馥香,却变成了打酱油的。
夜晚,叶馥香并未睡下,听到脚步声响起,抬眸,便看到一脸倦色的景煜。
当下淡淡开口:“你为何要这么做?”
“什么?”
“你以为,把这件事情的矛头指向你,就能把我摘除干净了吗?这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一场阴谋!”叶馥香的声音似浸了墨般,沉抑的厉害。
景煜却淡淡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三人说虎,我无法阻止。”
你非但没有阻止,只怕还推波助澜了吧?
否则,为何一夜之间,这件事情就扩散的那么大?
想着,叶馥香却并未说出,只翻身下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
叶馥香却淡淡轻笑,含了几分自嘲:“什么办法?你被抓回京,我被打入天牢?景煜,现在我们已经处于被动状态了。”
景煜转动着杯盏,涤荡着清浅的流光,烛光下,微微恍惚了他的视线。
“有个东西,我很早就想给你了。”说着,景煜从怀中摸出,却是一枚精致的扳指。
乳白色的羊脂玉,上面雕刻了诸多精致的木槿花纹,最顶端,金垫上,镶嵌了一枚红红的,像是血玉之类的圆珠。
叶馥香眸底有些酸涩,看着那丹红的圆珠,这并非血玉,而是婆娑果的核。
见叶馥香认出了,景煜当下拉过她的手,要给她戴上:“很早就做好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叶馥香却是骤然抽回了手,淡淡起身,再也不看那精致的扳指一眼。
“你知道这婆娑果的含义吗?”叶馥香淡淡开口。
景煜颔首:“这扳指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若碎玉的声音,但是,今晚,听在叶馥香耳中,却更多了几分雨打芭蕉的意味。
虽然,也许,她对景煜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但是她不认为,景煜真的会如同他父亲那般待她,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已经离开了。
景煜面色有些灰白,却依旧执着地捏着那扳指,良久后,方淡淡起身,抬步离开:“我走了。”
窗外,尖锐的夜枭声骤然响起。
不对,这不是夜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