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母,这,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呀?”周夫人白着脸口干舌燥的说道。她不信,她说什么也不信啊!女儿是争强好胜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糊涂呀!姑爷那般的人才,吴家又是这样的人家,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来呢?
老太太不乐意听这话,哼了声冷着脸道:“误会?这种事情如果没有查清楚我能这么说吗?难道我乐意看到自家的儿媳妇――我呸!她算哪门子的儿媳妇!做出这种丑事来?那日在茶馆,我儿子亲自抓的奸,奸夫**唬得瑟瑟发抖,那贱人回来了在我面前跪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还能冤枉了她?哼,还有她贴身的汗巾,戒指儿,都从那奸夫住处搜出来了!啧啧,你们猜猜奸夫是谁?是大兴寺里的一个和尚!我说你们倒真会教女儿呀!”
老太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所谓的冤情了。
周老爷和周夫人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两人羞臊不已,虽恼吴家老太太说话刻薄难听,却更是恼恨自家那不争气的东西!做出这种丑事,连累父母也没脸,被人当面羞辱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丫头糊涂,糊涂啊!”周夫人忍不住以帕拭泪哭了起来。
周老爷也蹙眉叹息不已。
老太太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才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情,淡淡道:“我叫你们来就是跟你们商量商量,这事儿,咱们怎么了了!好在这事儿是我儿亲自抓到的,外头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出去。否则――哼!不知是我们吴家没脸多一点还是你们周家没脸更多一点!你们周家的姑娘,往后还好说亲吗!”
周老爷和周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又是一阵难堪羞愤,可同样一个字也不能反驳。吴家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固然丢人,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吴家也是受害者,是他们周家不会教导女儿,教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周家未出阁的姑娘名声是肯定会受到牵连的!只怕家族里的兄弟妯娌叔伯们都要恨死他们两口子和那死丫头了,他们两口子有这么一个女儿,今后在族里也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家里那个还没许配人家的小女儿只怕就更惨了!
“是,是,幸亏亲家母您英明,幸亏老天有眼,把这事儿给按了下来,我代周家谢您了!”周老爷一扯妻子的袖子,一同起身向老太太施礼。
老太太摆摆手道:“你们不用如此,我也不全是为你们!哼,那贱人,就是杀了她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可她到底是你们的女儿,我总不好越俎代庖,你们说是不是?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说说吧,这事儿到底该如何!”
“我们――”
周夫人才刚一开口就被丈夫咳了一声使个眼色止住了。周老爷心中一阵冰凉和惶急。
周家乃书香门第,周老爷的祖父辈曾经在京里做过翰林,曾经很得先帝赏识,后来也是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
但这位周老翰林学问不错,却是尽用在治国上了,管家教子却不怎么样,而且更重要的是不会敛财。因此他回乡的时候虽然风光,但家底子却薄,皇帝的赏赐是有,但皇帝却不可能将金山银山都给你了呀,光靠那点子赏赐怎么长久过日子?偏这周老翰林还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之辈,向往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生活,愈发不管家中生产。于是,周家昙花一现的荣耀之后很快的就败落了下来,周老翰林去世之后,日子更加艰难。
好在周老翰林的名声还在,地方官府乡绅财主们还是挺愿意跟周家结交结交的,于是,周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周老爷的爹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经商!当时他的这个决定令三个兄弟都十分不满:咱们爹是谁?那是先帝都敬重的老翰林,咱们家里满满的都是香喷喷的书香,怎么能沾那臭烘烘的铜臭?
可周老爷的爹一句话就把这些异议打了下去:肚子都填不饱了还管什么书香?只要有了钱,才能令家里的子侄们有饭吃有衣裳穿,买得起文房四宝念得起书,上得了京赶得了考,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书香门第这四个字传承下去,否则的话,还谈什么书香门第?
这番话虽然似乎有那么点儿强词夺理,听起来好像有点“那个”,但是各兄弟的老婆们都深以为然。孩子们连吃的穿的都没有,还怎么用功啊?还怎么考功名啊?读书不花钱吗?读书太花钱了啊!而且在考中之前那是只出不进的花钱啊!衣食住行,文房四宝以及书院的修束,参加各种文会诗会,儒生之间的人情往来,还有赶考的一大笔费用等等等等,没有殷实的家底,还想读书?做梦去吧!
于是,周家从此便踏入了商道。当然,他们一开始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暗中与人合伙颇有点偷偷摸摸的架势,毕竟么,周老翰林的脸面是要保留几分的。
后来靠着做生意渐渐殷实了,家境更好了,手头也更宽裕了,又光鲜体面起来了,于是就渐渐放开,没有那么遮掩了。周老爷的爹和两个叔叔相继去世,只剩下一个小叔还在,他们往下辈分的人对周老翰林的印象毕竟更薄弱,况且周老翰林在地方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于是周家更是不必顾忌的在商路上越走越远。也正是这样,周老爷才和吴家搭上了关系,继而结成儿女亲家。吴家看中的,也是周家的那浓浓的书卷味道。
遗憾的是,周家的子侄们却没有继承到周翰林的文气,尽管周家有自己的私塾学堂,可这么些年来,只出了四个秀才,一个举人,那举人是周老爷的小堂弟,如今还在埋头苦读以求更进一步。这在别的人家也许是挺了不得的事儿了,可是周家人因为有祖辈的先例在是不可能满意的,而且还很惭愧,觉得愧对祖宗,连带着底气也甚是不足。
周老爷听老太太一口一个“你们家女儿”,这摆明是要休妻的架势!什么叫他们来商量?分明是叫他们来接那不要脸的女儿回去的!
这怎么可以!如果真的把这不要脸的女儿接回去了,这事儿怎么瞒得过去?至少自家兄弟叔伯妯娌是瞒不过去的,那长房还有什么脸面?而且,这简直就是给祖宗蒙羞啊!
周老爷一咬牙,说道:“亲家母,我那不孝女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们夫妇也没脸面再见您和女婿,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她既然已经嫁进吴家,那就是吴家的人,是生是死跟我们周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亲家母您要是觉得不解恨的话,那就,那就打死她吧!我们夫妇绝无二话!”
“老爷你――”周夫人大惊,不敢置信的瞪着丈夫。
“你给我住口!”周老爷沉着脸喝住妻子,低沉着嗓音咬着牙恨声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有脸?”
周夫人顿时泪光盈盈,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女儿同儿子不一样,当爹的平日哪里管后宅的事,还不都是当娘的教导的?女儿做出了这种事来,丈夫怪在她的身上天经地义。况且周家那等颇有些书香的人家,规矩礼数最是严格,即便再心疼女儿做妻子的又如何敢当外人面同丈夫顶撞?除非她也想要一纸休书。
况且她年老色衰,在老爷面前算不上得宠,从前有吴家这门姻亲在,她尚且还有些底气,如今偏偏就是这底气被抽了个精光,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太太心里冷笑个不住,除了快意心里也不能立刻消气,便“哟”了一声冷冷道:“这怎么行!我们吴家虽比不得你们周家书香盈门,也不是那等歹毒心肠的人家,说不到这打死杀死上头,周老爷倒是好主意,把这烫手的山芋抛给我了,让我怎么着?既杀不得,难不成我吴家还得留着她碍眼添堵不成!”
周夫人颤声道:“亲家母,好歹看在往昔两家的交情上,求求您饶了她,给她一条生路吧!”
周老爷喝止不及夫人已经把这话说了出来他不禁大怒,果然吴老太太气得脸色立刻难看了两分冷笑道:“周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倒像在怪我不近人情了?哼,我若真不看两家交情,早就修书一封派人送她回周家去了,还叫你们来做什么!”
“多嘴!”周老爷凌厉的目光警告的盯了妻子一眼,忙陪笑向老太太拱手道:“亲家母息怒,这糊涂妇人的糊涂话亲家母您别放在心上!您的成全回护之心周某感激不尽!亲家母既然有心维护,何不好人做到底?便送她如吴家家庙,让她了此残生吧!”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口说出这番话,还要承吴家的情,还要求着老太太答应,周老爷心里也不觉凄凉难受,回过神来却更恨那不知好歹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老太太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周家毕竟是地方大族,为了一个贱人同周家交恶她也不愿意,逼着周老爷如此,令周家欠吴家的人情岂不更好?反正,这个人情周家是欠也得欠,不欠也得欠!
周老爷见老太太一时不语,明显是有松动的意思,知道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心中稍稍一松,忙又言辞真切的求了一番。
最终老太太终是一叹,说道:“出了这种事,别说你们,我的脸也丢尽了!我们吴家还从来没娶过这等儿媳妇!若非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我是断断不肯就此罢休的!既然周老爷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说别的了,那我便打发她去家庙里罢。可我吴家儿媳妇的位置她却不能占了――难不成还能让她顶着我儿正妻的位置将来入我吴家的祖坟,进我吴家的家庙,享受我吴家子孙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年节祭祀?若真这样,连我也没有老脸去见地下的祖宗了!”
周夫人脸色更白,瞥了丈夫一眼却是咬着唇不敢吱声。周老爷只觉胸口闷得慌,艰难的点点头勉强道:“亲家母――说的是!只是,只是这事儿能不能――不要公开……”
“阿弥陀佛,我就知道你二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也依你们不公开便是,可你们今日得给我白纸黑字的留个凭证,省得将来不好说话!我儿过一阵子娶妻对外只说是娶平妻便是!至于你们周家的女儿,得了重病自该好好闭门调养,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