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皇后病重,这无疑是在天永皇帝心窝上刺了一剑,今生所亏欠,怕是一世也不能偿还。
然而,孝皇后心中所惦记之事,天永皇帝却是一世也无法偿还了。
坐在孝皇后的病床前,看着那憔悴的病颜,天永皇帝心中复杂难书,可除了这样守在她身边,他又能如何?
年少时,夫妻皆是带兵打仗,有时并肩作战,有时则是遥相呼应,在天永皇帝心中,孝皇后是妻子,却更是好战友,只要有孝皇后镇守之处,天永皇帝无不放心。
可如今,孝皇后却是缠绵于病榻之上,而这一切都是他所一手造成的,都是他当年的疏忽大意,险些让孝皇后为他而赔上了性命,也搭上了他们的孩子,唯一一个骨肉,却连男女尚不知晓。
“父皇,母后的身体状况不易回京,但朝中政务繁忙,父皇亦不能久离朝堂。”宇文吉虽是不想打扰,却还是开口提醒着,在情感与国事相较之下,宇文吉总是能理智的选择前者,这也是他为何会放弃太子之位的原因。
国事为重,即便是帝位多少人趋之若鹜,但在宇文吉看来,却不过是冰冷的座椅,看似一统天下的九五之尊,却也是天下最可悲之人,那般的孤家寡人。
正如此刻的天永皇帝,妻子重病却不能相守。
正如宇文戬,若是平常人家的儿子,定也是个可畏的后生,可他生于帝王之家,便不可能有寻常人的生活,这便是皇子的悲哀。
抬起头来,天永皇帝看着自己最中意,却也最无心于帝位的儿子,问道:“为何要隐瞒此事?”
闻言,宇文吉皱眉,自是知道天永皇帝所指之事。
“惠妃得宠于父皇,惠妃母族权倾朝野,太子之位不可动摇。”宇文吉低声答话,当初推荐宇文戬为太子之时,亦是有此考量的。
抬起深邃的眸子,一抹犀利的光芒闪过,天永皇帝问道:“此事,如何处理妥当?”
“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也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兵之将莫非王臣,父皇心中定有决断。”宇文吉仍是沉声,不见任何的波澜,只是一贯温润的眸子里有些许的痛意存在。
“你母后又当如何?孟家先烈于羽熙国之功,又当如何?”天永皇帝又问。
“母后宽厚仁德,虽是心疼内侄,却并非为一己之私而动摇江山之心胸狭窄之女子,唯有父皇能予以宽慰。”宇文吉回话,抬起头来,看向天永皇帝,又道:“孟家既是功臣,便会忠心于社稷,定会明白父皇用意所在,儿臣愿亲自前往孟家,代太子赔罪。”
“既是无心于太子之位,又为何如此苦了自己?”天永皇帝问话,眉头微挑,这个儿子所付出的,是他心疼的,却也明白他的初衷,从不曾为难,即便是知道宇文吉也参与了姹紫嫣红一事,却并未责备半句。
“儿臣身为皇子,理当为社稷尽一份心力,为父皇分忧。”宇文吉说着,眸子里笑意微闪,如果可以他宁愿未曾生在帝王家,可以尽孝于父母膝前,而不是有着千斤重担。
满意的点点头,天永皇帝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儿子,若有所思。
但父子二人却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孝皇后,眼角正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儿滚落。
一个皇子尚能体会她的心意,并非自己所出,为何相伴了数十年的丈夫却不能懂得?
孟秋生虽是内侄,但女子出嫁从夫,一切以夫君为尊、为重!而她身为皇后,自是视天下子民为子女,如何会为了一己私欲,而重伤了羽熙国的根基?
身为皇后,她有太多的不由己,可即便是命不久矣,却仍是惦记着他的江山,想要尽一分绵薄之力,从未放弃过助他守护河山呀!
回到院子里,伍丹儿越想越是生气,自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的过活,竟日竟被宇文戬如此的冷漠,心中顿感受挫,而这一切并不是她的过错,都是伍灵儿那个惹祸精贪玩,才会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因心中认定了宇文戬,伍丹儿将一切的罪责顺理成章的推到伍灵儿身上,没有半分的自责,那个庶出的妹妹不过就是她用来发泄情绪用的,只是以前的时候都是变着法的看伍灵儿出糗或是受罚,亲自去动手还没有过。
而今日,若是不狠狠的甩伍灵儿两个巴掌,伍丹儿在宇文戬那里丢脸子的事情如何能过得去。
带着火气来到伍灵儿的房间,伍丹儿并未敲门,而是一脚将房门踹开,哪里有大家闺秀的儒雅。
“姐姐,你怎么……”尚未就寝的伍灵儿忙拢了一下脱了一半的外衫,朝伍丹儿走了过来,见伍丹儿怒气冲天心中自是高兴的,可下一瞬便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着,伍丹儿竟是甩了她两个巴掌,声音清脆的可以绕梁三日。
怔怔的看着伍丹儿,伍灵儿眸中闪现了泪花,并非是做戏,而是痛的她直接流出眼泪来,若不是极力隐忍着,定会反手将巴掌打回去。
“伍灵儿,都是你做的好事!”伍丹儿怒喝着,没了长姐的风范,好似悍妇,即便生的美貌,可此刻的模样比夜叉好看不了多少。
“灵儿做了什么事让姐姐恼火了?”伍灵儿委屈的问着,心中却明镜似的,此事定是与宇文戬脱不了干系,看来李卿真的没有骗她,将一切安排的很好。
“俗话说长姐如母,我教导了你多年,怎么一点闺秀的样子也没学到,倒是像极了乡野的丫头,如此的不明事理,与太子殿下开玩笑也不知轻重,此事若是给父亲知晓了,定是饶不得你的。”伍丹儿说着,怒气并未减,又要抬起手来,却被伍灵儿认错的拉了下去。
紧握着伍丹儿的手臂,伍灵儿识趣的认着错。“姐姐,灵儿知道错了,现在就算姐姐打死灵儿,或是打花了灵儿的脸,也是让李卿嫌弃灵儿罢了,不能弥补任何,不如我们想想办法,帮助太子殿下挽回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想办法让皇后娘娘消气吧。”
“哼。”伍丹儿甩开伍灵儿的手臂,径自坐了下去,即便看着伍灵儿泪眼朦胧,却半点哄劝的意思也没有,她的怒火尚未消除。
“姐姐,这件事不如去找李卿,他人脉极广,在朝中也有不少的熟人,只要众臣力保太子殿下,此事便可化小。”伍灵儿温婉的说着,站在伍丹儿面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见伍丹儿若有所思,忙又继续说道:“姐姐立即修书一封给父亲,求父亲帮忙,但此事不能由姐姐来告知太子殿下,否则会让太子殿下难堪的。”
“为何?”伍丹儿冷声的问着,她刚刚正是因为提了这个建议而惹恼了宇文戬,却没想到伍灵儿倒是看得明白。
“让一个女子去帮忙,会失了男人的尊严,灵儿也是听李卿的姬妾们谈话听来的。”伍灵儿顺口解释了一句,见伍丹儿的脸色似乎好了些许,便又讨好的说道:“父亲如此疼爱姐姐,只要父亲帮忙,一定会雨过天晴的。到时候,太子妃之位定是姐姐的,而太子殿下也会明白姐姐的用心良苦,更会将姐姐视为贤内助,感情不移。”
“当真?”伍丹儿此刻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却故作不敢确认。
“灵儿懂的不必姐姐多,也没有姐姐聪慧,但与李郎在一起这么久的时日,自是懂得这些道理的,这男女之事无乎是让男人对你有了寄托,或是美貌,或是才情,或是处世之道。”伍灵儿说着,便低笑了一声,那娇羞的模样即便是双颊各有一个红色的小山,依旧好看的耀目。
若有所思的看着伍灵儿,伍丹儿并未坐多久,不过是又问了几句话,说了些类似于关心的话当作是道歉,便起身离去。
修书给父亲一事,刻不容缓,若是宇文戬真的保不住太子之位,那么皇上已经答应了的赐婚又如何更改?
生为第一权臣之女,伍丹儿自小的志向便是成为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唯有国母一位能够成了她的心愿。
“灵儿姐姐,你为什么不还手!”从内室里走出来,小鬼双拳紧握着,眼睛因怒气而微红着,这副怒焰绝对比伍丹儿刚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鬼,你还太小了,有些事是不会懂得的。”伍丹儿揉了揉小鬼的头顶,指着小榻说道:“你个子小,今儿便宿在这里吧,但明儿可不能再留在书院了,若是有人发现你的存在,灵儿姐姐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鬼双目紧盯着敞开的门扉,并未回答伍灵儿的话,他若不想现身,谁能发现他的存在。
而伍丹儿竟敢伤害他的灵儿姐姐,简直就是找死,活了千年,只为等到伍灵儿的出现,小鬼如何能忍受她被伤害?
听到伍灵儿就寝的声音,小鬼心中默念,人已经消失在屋内,但房门却被他带好,倒是一个懂得照顾人的小鬼。
将信函绑在信鸽的腿上,伍丹儿并未说太多,只是将天永皇帝金口赐婚与宇文戬的尽快简单阐明,等待着伍丞相的帮助。
然而,伍丹儿哪里知道她的危险正要开始,在房顶处正有一双乌漆漆的眼眸在盯着她看,眼神中的阴鹜之色,比这黑夜要渗人许多。
随着伍丹儿的步伐移动,那双黑灿灿的眸子紧随着她,小嘴张张合合似是在念些什么,不一会便见伍丹儿已经陷入梦乡,可梦境似乎不怎么好,秀眉紧蹙着,紧咬着银牙,嘴唇竟沁出血渍来了,双手用力的捏着被子,却将精致的指甲生生的捏断了而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