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臂要有力！看到没有，这样，迅速摆出，体会一下！”
一大早，操场上便传来阵阵口号，那是老兵们在进行常规训练，而夹杂在这些声音当中的，还有新兵队班长们向新兵讲解示范的声音。
太阳依然没有影踪，寒冷阴湿的空气更让人觉得难受，尤其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要站在原地看班长讲授队列动作，完全没有运动一下增加热量的可能。
一帮新兵一边仔细看着一边抖着脚搓着手，早课前的跑步练习倒是出了一身汗，现在静下来，那湿漉漉的衣服就变成了冰一般的存在，寒冷刺骨。
又一天的训练开始了，今天开新课了——军姿与队列。
队列还好说，大学军训时就被部队首长夸奖过，但一听到军姿两个字，王甫秦就觉得头痛——要死人了！以前就听军训教官说部队里一站就是两个小时，运气不好可能还会“加餐”。大学时站了一个小时就觉得腰酸背痛魂飞魄散了，这再加一个小时，岂不是要死人了么！
结果有这个想法的王甫秦被“小小”的李侯森鄙视了一回：“军姿？这玩意儿哥从小练到大，轻松两小时！”话音落下，得到的是全班人对他得极不信任的鄙视。
伴着新兵们“一二、一二”的口号，一条条手臂或前或后地摆动起来，各班班长在队列里游走纠正，身为“总教官”的徐明则甚是清闲地捧着杯茶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观看自己亲自接来的这五十一名新兵做着最为基础的动作，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实在看不过去的也会亲自上前示范纠正。
“王甫秦出列。”走到五班的徐明观察一阵之后点名。
“是！”王甫秦应声出列，站在五班队列的最前面。
“同志们！请稍息。”徐明看了看出列的王甫秦，继而转向其他新兵，“刚刚我在五班看了一下，王甫秦同志的原地动作做得最好，下面我们请他来演示一下，五班长，你来喊口令。”
王甫秦的演示很成功，毕竟一帮新兵中他是年龄最大且大学时期参加过一个月军训的。徐明对王甫秦的演示也非常满意，借机来了一通激昂慷慨的发言，把这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给煽动得嗷嗷大叫，恨不得立马就提枪上阵卫国杀敌。趁着这股热乎劲儿，全队展开集中训练，一个简单的原地摆臂几乎是虎虎生风。徐明一看，得，打铁要趁热，赶紧进行下一步动作——队列练习。
“听到齐步走的口令时，左脚向前迈出约75厘米，按照先脚跟后脚掌的顺序，身体重心稍向前倾，右手前摆到指定位置，看好了，我示范一遍分解动作。”班长执行上级指示开始教授新兵队列行进练习，“齐步走，一，出左脚右手，二，右脚取捷径迅速靠拢左脚，成立正姿势。体会一下。”
“一二，一二。”训练场上传来士兵们自己给自己喊的口令声，一时间这片区域热火朝天。
“第三名注意，先出左脚右手，说你呐！”五班长李海顺着全班检查着自己的训练成果，“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报告，我叫张强科。”
“就是你，再跟你说一遍，先出左脚右手，你这是怎么回事？看了你半天了，你都是左手右脚，你看看其他同志，哪一个不是按照规定来的。”李海一阵郁闷。
“报告班长，我从小就是这么走的！”张强科大声回应。
“滚蛋，部队是什么地方？部队就是要把你那些从小到大的臭毛病改掉的地方，给我好好练！”
“是！先出左手右脚！”班长的一通吼叫让张强科有些头晕。
“什么？你再说一遍？”李海一脸的难以置信，有这么笨的人么？
“不，先出右手左脚！”看着班长那几乎要吃人的表情，张强科总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记好了！认真体会，认真练习！”
“是！”
“一二，一二。”张强科很认真地给自己喊着口号，不过第一个动作一出来就是“左手右脚”，一旁正等着看好戏的李侯森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结果就是又给自己招来了一百个俯卧撑。
“张强科！你到底要怎样？我看你小子是成心的！”给李侯森下完命令的班长转向张强科一声大吼，“连个先后顺序都弄不明白，你那脑袋被驴踢了？”
“报，报告班长，我知道怎么做了，就是刚刚紧张了，你，你能不能不看着我，我自己练练就好了！”张强科一脸委屈地向班长“求情”。
“哼！自己练，这个动作都做不好，我看你这兵也不用当了。”李海十分气恼地转身离去。
“一二，一二。”张强科看了一眼班长，确定他没有看向自己，又给自己喊起了口号。这会总算是记住了先后顺序，几趟练下来顿觉心里轻松不少。
十分钟后，哨声响起，五班集合。
“全体都有了，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有前看。同志们，刚刚看了大家的练习，现在我们来检验一下。注意了，五班，齐步~走。”
口令刚下，兵们按照刚学的知识向前走起来。这一来好看了，有的步子大有的小，只一小会儿功夫，十一人的队伍就走出好几个排面来，看得李海一通大吼“排面看齐，走整齐……立定。”
实在看不下去的李海喊停了队伍：“都不准动，看看，看看，你们走得这是什么队列？山上的羊都比你们走得整齐，十七八岁的人了，连个步子都走不好？”
“你又没说要全班走整齐。”看着自己班走得像蚯蚓一样的队伍，李侯森暗自腹诽。
“七十五厘米，记不住？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一个个来。”班长的本意其实只是想看看兵们的手脚动作协调度，不曾想一个合练就是这个造型，实在是“意外”之气。
一气之下命令一个个单练，这下好了，新问题来了。
以排头兵王甫秦为首，前几个都走得像模像样的，甚至其中像王甫秦这样的一看那动作就知道是练过的，不过也有那些更气人的存在，比如——张强科！
按说张强科这小子是个性格沉稳心理素质还不错的家伙，王甫秦从李侯森在车上的“忆当年”里就发现了这一点，这小子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怕是这几天徐明跟他谈话都敢爱理不理的，以那样的表现居然会出现今天这样的错误，简直是难以想象。
“张强科准备，齐步~走，一，立定！”李海才刚刚喊了两个口令就命令张强科原地站住了，“张强科，你再这么走一个试试！”
立于队列之外的张强科红着一张委屈的脸，一双手在身上磨磨蹭蹭，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你个张强科啊，你是准备一直左手右腿走下去是吧？这就是你自己练习的成果？”
“班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再走一个，这次一定走好！”
“听好了，齐步~走，一，二，一，一，停！”这一次，李海连“立定”都不喊了，直接叫停了正在别扭地行进着的张强科，伴着李海“停”字而来的，还有一大片笑声。
“班长，我自己到一边去练算了，我，这么多人看着，我发现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张强科低垂着头，一脸羞愧，任谁当着这么多人走出个“同手同脚”也会羞愧难当的。
“你，唉，算了，懒得说你了，自己去练吧，我看你是心里想的事情多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一旁的班长李海欲言又止，“王甫秦出列。”
“是！”
“王甫秦，我看你基础不错，而且这两天观察下俩你们关系还不错，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好好教教他。”一贯粗鲁的李海此刻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大概王甫秦这个家伙能把张强科教上路。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甫秦胸膛一挺，差点就要来一个军礼，想一想班长还没教呢，那就不做了。
训练场上，新兵们依然在一二一、一二一地走着齐步。角落里，在王甫秦的“指导”下进行训练的张强科终于抛去了紧张的心态，齐步也走得是越来越顺畅。
说也奇怪，被班长吼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张强科，看着这位才认识了几天的“老”战友，心里倒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了，没了紧张感，要改掉以前走路先出右脚的习惯就显得容易多了。
兵们的生活就在这样的重复、加强、再重复，一遍遍机械练习的情况下一天天地度过，有时候一天就是轻轻松松的基本练习，军姿、队列、起立、蹲下，甚至有一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室内折腾那薄薄的被子。有时候新训队会在这些基础练习的基础上穿插一些新鲜玩意儿，比如杠上练习、体能训练、各种比赛形式的五公里越野，偶尔也会在晚上组织新训队或者班来个“起床撒尿”。
简而言之一句话，队里要你好过的时候你会觉得这新兵训练熬一熬也就过去了；队里不想让你好过的时候，那就是“度日如年”，一天练完都会觉得自己已经当了一辈子兵，已经被练了一辈子了。
一天天，有苦有累，汗水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熬着熬着，有些瘦弱的兵发现自己已经长出一点点肌肉来，有些一贯懒散的兵发现自己走起路来也居然有了一种虎虎的威势，看起来都跟那帮老兵差不多了。而有些兵，却对目前的练习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了。
“老大，我们进部队大半个月，基本的练习和学习也都差不多了，部队咋还不让我们练点其他的？”宿舍里，李侯森正折腾着自己的被子，“又来叠被子，咱们干脆以后去当服务员算了！”
“你个猴子就是话多，你这话痨一样的，哪个宾馆酒店敢叫你当服务员？老老实实练。”王甫秦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被子，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件工艺品，“你不就是想摸枪么！去跟队长说去啊！”
“又拿队长说事！”李侯森坐在床边，轻抚着自己的被子，那样子像极一个独守空房心情惆怅的怨妇，“话说回来，老大你说这个徐队长是咋回事，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一点队长的样子都没有！”
“吃糠的命操满汉全席的心，人家来不来关你什么事？你这是还嫌几个班长训的不够？”隔壁床上传来张强科的声音。
“就是，你操什么心！”有一个战友随声附和着，“王副班长，你知道啥时候能摸到枪不？”
新训开始一周后，因其年龄“优势”及本身的素质，王甫秦被任命为新训五班副班长。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部分时候整个五班的训练居然出现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现象，别的班都是一个班长十个兵开练，就这五班，一般情况下开练一个小时后就是正副班长分别带着一队人开整。这王甫秦也确实展现出“军训标兵”的实力，一般动作也就需要班长李海带着强化一下就达到要求。五班长李海的工作就变得极为轻松，有时候复习训练的话甚至都不用亲自到场，王甫秦一个人就搞定了。把其他四个班长羡慕的是咬牙切齿，最后咬了半天牙也没用，只好拿着自己那十个兵恨恨地练——恨铁不成钢，咋自己班里没个有基础的呢？
“杨德才，我看你也是个不老实的家伙，你看你那被子叠得像个啥，这就想摸枪了？”王甫秦看了看刚刚说话的那个兵，“你们呐就别瞎琢磨这事了，我还想摸枪呢，部队里这套基础的东西好歹在大学时候就接触了，唯独这枪，想当初军训就让打三枪，上去前还想着好好感受一下，结果摸着扳机就砰砰砰三下搞完了，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现在连摸枪是啥滋味儿都忘了！”
“哇，大学军训还打枪啊！那我以后退伍了一定了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好打枪去。”李侯森一个纵身从上铺跳下，语带夸张，“蝌蚪，你退伍了还接着读书考大学不？”
正在努力为自己的被子塑造棱角的张强科起身摸摸了李侯森的头，把这家伙弄得一愣一愣的：“猴子，这几天训练把脑子练坏了？你现在是啥？你来部队就练练齐步正步然后就退伍回去考大学好打枪了？”
张强科的话音刚落，整个宿舍里传来齐齐的大笑声，把个李侯森臊得满脸通红：“M的，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