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儿问道:“怎么了?庄家本金不够吗?”她虽对币石毫无概念,但也知当庄家是要许多本金的。
慈缘儿笑道:“骥哥在紫薇可没什么人气啊!”原来,下注赌公子彭宇赢的有三千六百多人,而赌叶天骥赢的却只有四注,慈缘儿十个黑币,梅羽儿和柳薇儿一人投了五个黑币,还有一注居然是伶裳羽投的八十黑币,也是全场最大一注。
戏舍的数千人,听说是一赔一的保底,都倾囊而出,押彭宇的三千多注,合起来竟然有四千五百黑币。柳薇儿笑道:“看起来是一赔四十五,其实押骥哥的只有四人。”
下注已毕,叶天骥和彭宇下到场内,场中已被伶承羽叫人清空,空地长宽都有三十丈。
彭宇道:“赌赛不用兵刃,但可以穿护甲。招式不限,只是不能伤及旁人。”叶天骥将黑剑交于慈家家丁,点头道:“受教了!”
彭宇将身上锦袍一脱,露出里面雪银战甲,银光耀眼,甲上精工雕琢着花草兽虫,极为好看。场内男女又都齐呼起来,彭宇抬一抬手,示意众人禁声。叶天骥脱去外衣,血甲现出,暗红色的血甲虽没有纹饰雕镂,却是叶天骥自炼,天下仅有,上面隐隐有血光流动,众人初次见到,都“咦”了一声。
彭宇于炼器略知一二,看见血甲也是暗暗心惊,口中道:“我是元婴期修为,阁下小心!”
叶天骥见他抬手止住众人助威,丝毫不占主场之利,此时又出言提醒,心道这人气量狭窄,但却不失公允,也拱手道:“彭公子尽可全力施为!”
彭宇暗道一声“找死”,身形不动,右手轻扬,无名指微弹,一道叶形罡气向叶天骥射来。叶天骥见那罡气形状细致,仿如真的草叶一般,但劲道却不大,微微一笑,抬手将那道罡气操在手中。彭宇见他翻掌就化去罡气,知他修为至少在金丹期以上,当下不敢托大,双手连挥,一阵叶雨向叶天骥攻去。
彭宇五指都能发出罡气,双手连攻五六下,五六十片叶形罡气,或快或慢,向叶天骥飘至。顿时一片绿意,盎然醉人,却又杀气暗藏,周遭众人都叫一声好。叶天骥见这叶雨华丽有余,力道不足,皱了皱眉,也祭起十余道弧月斩,环绕身周,缓步向彭宇逼去。叶雨一触弧月斩强横罡气,便即消散。
彭宇这一招“绿意袭人”本是得意之作,既可让敌人防不胜防,又可得哗众取宠之效。孰料被叶天骥轻易守住,而且对方身上已腾起浓浓真气,向自己一步步逼来。
他修为已至元婴期,却未上过军阵,招式中未免有些华而不实。其实这也是大部分紫薇修真者的通病。见叶天骥已走到十丈以内,他罡气急凝,头顶现出一个玉树临风的丈八人形,摇扇轻笑。全场惊呼“雪恋花!”
这罡气元神正是与圣武诀、魔煞焰齐名的紫薇特有巨招“雪恋花”。围观众人中也有些见识较广的,都觉得诧异:“彭公子何至于一开场就用到这样的巨招?”
而这其中苦衷只有彭宇自知,叶天骥的罡气浓重,已进入可以抢攻的距离,自己刚才的“绿意袭人”白白消耗了些真气,却未能对对手造成丝毫麻烦——对方的弧月斩收发自如,看似强横,但并不怎么消耗体力。
与其在梅羽儿面前丢脸,倒不如背一个噬战的名声,想到这里,拈花笑随心而动,罡气元神身影微动,袍袖一抖,向叶天骥拂去。
叶天骥虽知眼前的是雪恋花巨招,但看那罡气人形动作舒展,随意之极,完全感觉不到杀气,那一拂已攻至。他祭起罡盾一挡,手中剧震,盾形立散,这才明白那人形看似文雅,威力绝不弱于圣武诀。
人形衣袖连拂,似闲庭信步,但攻势覆盖十丈方圆,始终罩着对手。叶天骥初次接战,手忙脚乱,连连祭盾抵挡,手上酸麻,着实吃了点苦头,但也因此战知道了雪恋花的特点。
圣武诀与魔煞焰都注重全力一击,只有象叶天骥这样体质特殊的修真者,才能尝试连续攻击,但最多也不过是三五次,否则就有气尽元伤之忧。而雪恋花讲究得是连击,一经使出,可连击十余招,当然,第一击的威力都不能与另两种巨招相比。
叶天骥狼狈地挡了六七下,认定拈花笑并不是自己能随意抵受的招式,趁对方罡气元神一拂而过,仰天怒吼一声,激起全身战意,圣武诀自头顶升起。龙角甲士形貌现出,手持黑剑,高逾两丈,凌空俯看人形。
彭宇从未见过青境的圣武诀,被吓了一跳。他心中大悔不该轻率挑战,但势已至此,不得不硬着头皮催动雪恋花向圣武诀攻去。
叶天骥不愿击伤他罡气元神,只用了八成力道,龙角甲士照准那持扇人形一个直劈。执扇人形竟能在空中横移,躲过直劈,向龙角甲士侧面攻来。叶天骥一声断喝,提气催动甲士,紧接一个横斩,击中执扇人形。
彭宇闷哼一声,向后跌倒,身上银甲迸开。
前场没有一点声音,一时寂静,慈缘儿欢呼道:“叶天骥胜!”梅羽儿和柳薇儿也拍掌欢呼,场上才纷纷杂杂地发出议论声。
伶承羽走到慈缘儿身边,低声问道:“我该得多少币石?”慈缘儿对他笑道:“伶帮主倒是慧眼独具啊!”
伶承羽不好意思地陪笑道:“不是我不捧紫薇人的场!能从蓝雨的寝宫全身而退的人,我不押他,押谁啊?”梅羽儿等人这才恍然,大笑伶承羽好头脑。慈缘儿给他一算,该他得三千六百黑币。伶承羽连声道谢,喜笑颜开,这么多币石,抵得上他全境戏舍一月多的营利了。
叶天骥走到彭宇身前,向他伸出手。
彭宇被击倒,但没受什么伤,明白叶天骥是有意相让。他虽然心中恨恼,但还不至于在众多崇拜者面前失了风度,强作笑颜,也伸出手去,由叶天骥一拉站起。
围观的数千人身上币石都全押了上去,自然也无币看戏,又眼看偶象战败,都议论着散去。
梅羽儿一行人和彭宇一行都回到驿馆。彭宇输了赌赛,面上无光,自回馆舍早早歇息去了。缘儿第二天便要赴波湾城,在馆舍坐了一会儿,才知梅、柳二人是公主和郡主身份。她行走三国,见识极广,在二女面前不卑不亢,再见梅羽儿活泼可爱,也有八分喜欢。二女听她说些走商行船的趣事,不知不觉谈到深夜。
叶天骥和梅、柳二人将她送到驿馆门口,慈缘儿拱手说道:“骥哥,你是办大事的人,我们在波湾城还要见面。若有用得着慈家之处,尽可到各慈家商号吩咐一声,要币要人,尽管开口!”
叶天骥感动道:“我有事在身,这次在旺生城没碰到慈老前辈,你代我问声好。”慈缘儿点头,又对着梅羽儿笑道:“羽儿公主真是有福气!若是你哪天不喜欢骥哥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等着捡呢!”
梅羽儿笑着搂紧叶天骥胳膊,道:“好啊!等到千年之后或许有可能。”
柳薇儿打趣道:“不行不行,先排到我的!”
慈缘儿离去,三人又是乘骑风兽,又是赌赛比武,玩了一天,也都各自回馆舍睡下。彭宇次日一早也不得三人辞别,自回紫薇宫去了。
在旺生城又呆了一天,叶天骥见识了紫薇的繁华,这里的衣食住行对他来说无不新鲜。梅羽儿想到城郊遛遛黑风,柳薇儿闹着要让叶天骥御剑带他。三人出了城门,梅羽儿乘着黑风疾驰,叶天骥带着柳薇儿随后跟上。
远看旺生城城廓,说是一个城,却没有青境城那样高耸的城墙。自上月望川一役后,青境又兴起了加筑城墙的热潮,连万丰城、夏埠城、青城那样远离边境的城市都在加筑之列。没有战争,便用不到城防——从紫薇的城市里只能看到和平和繁华。
前日到紫薇时,叶天骥还看不惯细致到几近奢侈的行业划分,但这两天慢慢改变了想法。过去在青境,他想到人生的追求时,通常会想到几种人:以炼器为乐的禺比皓玄和樊玉,以从军为目的的烁凌,疲于应付北冥域的青帝楚莫,以荣誉为傲的师父莫风,千千万万以修真境界为追求的梵青境人。
他生在一个战争时代,而身边之人的人生目的也都与战争有关。紫薇与冥、青相比,似乎是一个享乐的仙境,人人都不用考虑战争,从慈家、伶承羽、仇旭、彭宇到戏舍中疯狂呼喊的男男女女,人人自得其乐。
望川之战刚结束时,他曾想过,也许超强的军队能够威慑敌人,从而达到净世的目的。另外一个取得和平的途径便是谈判。但这两天,他觉得,仅是增强军防和谈判还远远不够。想到终年放牧狩猎的冥域人,还有只能以修真来决定命运的青境人,他觉得应该让冥、青两地都与紫薇一样繁华,人人都有生活的目标,才能真正化去人心中最原始的恶念。
“骥哥,你沉思的样子最好看了!”他远望旺生城,心中思潮起伏,听得柳薇儿在耳边说话,回过神来。
叶天骥觉得背后软香偎依,柳薇儿抱得好紧,心中一荡,转念道:“一时疏忽,她是第一次乘剑飞行,定是飞得太快了。”便对前面的梅羽儿叫道:“羽儿,慢些!”
梅羽儿第一次单人骑黑风,正享受极速奔驰的快感,听叶天骥相唤,答应一声,将黑风放慢,与叶天骥并行。一扭头却看见柳薇儿紧紧抱住叶天骥,便有些许不快。叶天骥扭头道:“薇儿,不用抱那么紧,现在飞得慢了。”
柳薇儿见梅羽儿脸色不好,松开手,拉着叶天骥胳膊,对梅羽儿道:“姐姐,你越来越小器了。自小我们玩在一起,睡在一起,怎么有了骥哥,就和我生份了似的。我不过抱抱骥哥,你就给我脸色看。”
梅羽儿也有些生气,道:“我什么都可以和你分,可骥哥就只有一个,我可不许你有非份之想!”
柳薇儿赌气道:“我就抱了,我就抱了,我还要亲骥哥呢!”说着在叶天骥面颊上亲了一下。叶天骥哪料到她从小就是说干就干的脾气,猝不及防,脸上顿时印上个淡淡唇印。
梅羽儿跳下兽背,对柳薇儿怒道:“我不再理你了!”
柳薇儿嘟着嘴下了飞剑,骑上黑风,一语不发,扬鞭向旺生城驰去。
叶天骥陪梅羽儿席地坐下,见她仍是一脸怒气,道:“薇儿还小,她不知什么是爱的,你别和她置气了。”
梅羽儿看着他,用衣袖轻轻拭去叶天骥脸颊鞭伤边的唇印,突然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叶天骥情不自禁,搂着她回吻了下去,在矮草蓝天中缠绵一阵。二人自离开密迹,表露心意一来,还是第一次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叶天骥直觉得天地一片洁净,万物似乎都变了色彩,唇上留着一股芳香,久久不散。
梅羽儿脸色晕红,低头道:“骥哥,这里可只准我一个人亲!我刚才是不是对薇儿太凶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可刚才就是压不住火气。”
叶天骥道:“我知道你是在乎我才会发火的。若是有男子亲你,我可能会杀了他。”
梅羽儿笑道:“薇儿妹妹是率性而发的,那怎会一样?你不怪我就好了。”抿嘴想了想,又担心道:“薇儿从小就任性,从前在紫薇宫,追她的王孙公子不知有多少,却从未见过她这样。我看她是真有些喜欢上你了,她要是真的喜欢上你,那怎么办?”
叶天骥道:“其实我一开始是很讨厌薇儿那刁蛮的样子,后来慢慢熟了,觉得她也有率真可爱的一面。但我只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梅羽儿靠在他怀里,嗔道:“也不知你是不是在哄我?薇儿长得漂亮,那么多男子都想和她亲近。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叶天骥道:“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但在我心里,有了一个女子,就再容不下第二个。”这句话,梅羽儿深信不疑,研儿在叶天骥心中的位置,她领教过。
二人又温存一番,这才御剑回到驿馆,叶天骥对梅羽儿道:“你去哄哄她吧,我就不去了。”梅羽儿笑笑,进屋去了。
叶天骥回味着刚才在城郊与梅羽儿的情景,只感觉初吻的接触还轻轻印在唇边,甚至闭上眼睛,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带着如水温柔的心境,闭眼睡去。
睡到半夜,门外一阵嘈杂,将叶天骥惊醒。他披衣来到屋外,碰上也被吵醒的梅羽儿和柳薇儿。
“我要进去找人!又不是要打架!”
叶天骥感觉这声音好熟,向梅羽儿看去,见她似乎也有同感,两人呆了一呆,同时欢呼:“鲁炎!”
来人正是鲁炎,正站在驿馆门口和十来个紫薇兵岗哨“讲理”,十来人都躺在地上,不是抱着腿就是搂着肩,全都痛苦万状。鲁炎口中兀自说个不停:“我只是要进门哦!你们先用刀指着我的!我害怕了才还手的,不许赖我!……起来起来啊,别碰了一下就躺在地上耍赖!”
梅羽儿一下冲过去,搂着鲁炎的脖子撒娇道:“大师父,羽儿可想死你了!”
鲁炎一眼便看见面前笑盈盈的叶天骥,骂道:“羽儿,你也学会撒谎了啊?有叶天骥在,你还会想我?”
他再一眼看到柳薇儿,佯怒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叶天骥又碰上了一个漂亮女孩,就不要你了,让我来教训他!”
梅羽儿才说了半句:“不是……”便被鲁炎推开。
鲁炎一出招就是罡气元神,这次他头顶现出的人形居然长着一对龙角,可身形还是和他真身一样,长着一丛长长的白胡子。
他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叶天骥,这招‘龙角大侠’。我可是练了很久才练成的!”
他自从在冥域大漠见过叶天骥的龙角甲士,就立志要给自己的罡气元神也安上龙角。在萧毅营中与二人分离后,他又开始在大漠游荡,觉得独行的日子索然无味,远不如三人在一起时开心,百般无聊之下,强行以深厚功力苦练,终于将自己的罡气人形安上龙角。
今日一见面就出手,一来是看出叶天骥修为又有进境,不禁手痒,二来也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新练的“龙角大侠”。
二女和众军大惊,哪见过这种说打就打,一出手就是罡气元神的打法?大家皆散开去,二女躲在叶天骥身后,众军士不顾全身青肿,连滚带爬地远避。
叶天骥唯有苦笑,他明白鲁炎的罡气元神绝非等闲。这就好比一个玄冰巨兽在和一只沙羊嬉戏,同样的是一拨一抓,巨兽自以为是玩笑,那沙羊又怎能承受得起?他从看到鲁炎的那一刻起,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
鲁炎这只“巨兽”,自然不会了解一只小“沙羊”的苦衷。“龙角大侠”已经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