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中午,气温回暖,窗外花香只熏得游人醉,镂空的雕花窗中投射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往前是一张梨花大理石案几,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旁边是青花图案的茶壶和瓷杯。
案几正对着的是一扇六合开的屏风,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山水画,越过屏风,可看到后面有一张柔软的木床,此时的苏雨辰正神色平和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床蓝色锦被,而床的右前方不远处,在靠窗的地方,则是一张软榻。看这地方的装橫,也倒是极为讲究的。
此时的林梦琪绕过屏风,迈着盈盈细步向床边走去。将手中玻璃银砂边的精致小碗放到床边的小木桌上,一双美目看向苏雨辰,在床沿边坐下,轻轻帮他拉了拉被子,玉指划过他的脸颊,将他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都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吗?”林梦琪半嗔半笑道,但眼里掩盖不住的是那似水般的柔情,以及,那淡淡的担忧之色。叹了口气,稍稍将苏雨辰扶起,端过旁边的小碗,右手拿着勺子慢慢地搅动,然后舀起一小勺,轻轻地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便将勺中这棕褐色的液体送到苏雨辰嘴边。
“你小时候最不喜喝药,但今天可由不得你了。”林梦琪温婉地说道,将勺中的汤药慢慢灌进苏雨辰嘴里,并用那方粉色花边的手帕替他稍稍擦拭了一下嘴角,如此往复,喂了苏雨辰五六勺汤药,最后只见原本神色平静,苍白的脸上多了一分红润的颜色。
看到他的变化,林梦琪微微笑了笑,伸手将他皱起的眉头微微抚平,“是不是又梦到不好的东西了。”这几日,苏雨辰情绪似乎很不平静,经常辗转反侧,焦灼不安,他们都猜想他是梦魇了,但却不知,是何东西困扰他。经常从他口里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含糊不清,听得最清楚和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不停地呼唤师姐师姐。
若不是众人知道他误以为师姐遭遇不测,心中挂念担忧,听他睡梦中这样呼唤,不免会误以为林梦琪是他的梦中情人呢。但是,在林梦琪听来,却是满满的情意和感动,心内早已融化成一汪春水了。
就在林梦琪将要把抚平他眉头的素手抽回时,却感受到他身上一阵颤动,接着,便看到苏雨辰微微睁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和漫天的睡衣做着最后的斗争一样。放在蓝色锦被上的右手微微抽回,抬起手想抓住摸着他眉头的那双手,却未能如愿,许是昏睡的久了,脑袋还迷迷糊糊吧。
“雨辰,我是师姐啊。你怎么样了。”林梦琪将身子往苏雨辰方向挪动了一分,激动地问道。
“师姐,……师姐吗?我还是在做梦啊。师姐。”说道最后,苏雨辰悲伤地垂下眼眸,半饷,幽幽地说道,“梦里不知身是客,别时容易见时难。师姐,对不起。”语罢,两行清泪顺着紧闭的眼眸滑落。
林梦琪愣了半饷,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若是,自己没有那些身后事,一身清净,那该多好,那么,也许,便能长长久久的,和他……一世安好。心中思绪万千,只觉得苦闷,看着眼前双眸紧闭的伤心人,林梦琪突然凑近他,玉臂环过他的脖颈,将头搁在他右肩上,青丝垂在他丝质的雪白中衣上。
回雪流风般的嗓音在苏雨辰耳边荡漾开来,“既知是梦中客,何必如此悲伤呢?”“啊。”感受到耳边吐息之间的淡淡温热和肩头上那真切的触感,苏雨辰惊疑出声,“师姐,真的是你。”
林梦琪微微抬起头来,“你舍得醒了?”
“你,……你没事?”苏雨辰吃惊地问道,因为激动,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林梦琪帮他拍了拍背,“当然是我了。怎样,好点了吗?”
苏雨辰抬头打量四周,看到这个雅致的房间后,才说道,“原来这不是地狱,那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了。”
“要不要打你一拳看痛不痛啊……。”林梦琪笑嗔道,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因为,苏雨辰突然紧紧抱住她,咫尺之间还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你知道吗,梦里,我一直梦到那些同我离别的人,有的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有的却是,就算见到了,却要隔了好长一段细水流长的光阴,心底还害怕忐忑,是否相见之时已形同陌路。我梦到最多的,是你,每每想到在长风阁的十年,我们一起成长,共欢乐,……想到你对我的百般好,再想到却没能保护好你,从此再也不能见到你时,总是觉得锥心般的痛。如今,看到你好好的,一切只是我多想了而已,你不知此刻,我的心里是多么的喜悦,困扰着我的梦魇,如今终于能释怀了。就像某样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时,那般的喜悦。师姐……”
感受到苏雨辰赤心的一番话和他那激动的情绪,林梦琪一阵语塞,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印象中,自他那次从清心阁修炼回来后,就变成了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少年了,加上他从小就表现出来的那种贵族风范,一切行为举止总是那么得体,而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曾经无话不谈的小小少年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如今,他却这般挚心的话语,让她一时受宠若惊。心中暗含的情愫不自觉地生长起来,多想问问,在你心中,我是什么地位,你,是否爱我呢。
“雨辰,你,你……你还好吗?”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话一出口,便不同于原意。
“我还好。只是见到师姐你安然无恙,一时过于开心失态罢了。”苏雨辰松开林梦琪,用她的手帕抹去脸上的泪迹,微微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好多年了,你不曾对我这般吐露心声了,突然之间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是吗?”苏雨辰不好意思地笑道,慢慢恢复过来。
“饿了么。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桌上食盒里的饭菜估计都凉了。我下去换点新鲜的粥。”
“我要莲子薏米粥。”
“恩。我问看看有没有。”
“肯定会有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林梦琪问道。“这是秘密,你快去吧。”苏雨辰推了推林梦琪,“你忍心看我饿死吗?”林梦琪笑了笑,便起身,绕过屏风,拿起桌上的食盒,走到楼下去了。
看到林梦琪走远了,苏雨辰掀开蓝色锦被,缓缓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一阵神清气爽,除了觉得后背稍微还有点疼痛感外,其它都无大碍。看了看身上仅有的中衣,摇了摇头,从储物戒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一套白色的衣袍并套上,不同于之前的那套白色衣袍,刚穿上的这衣袍是上好的丝质绸缎制成的,细细看去,还能发现袖口还用银线绣着雅致的玄云花纹,雪白滚边的白色衣裳,更添了一分贵气。大伤初愈后的苏雨辰,一身白衣似雪,轻裘缓带,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早已没有之前重伤之时的狼狈,反倒像是一位富贵王孙。
苏雨辰走向窗边的那张软榻,最后绕过软榻,推开轩窗,立在靠窗边,望向外面那繁华喧闹的街井,街道两旁店铺肆立,高高飞扬的是商铺招牌旗帜,太阳强盛的光辉铺洒在红砖绿瓦之上,处处可见楼檐飞阁,宽阔的街道上满是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此起彼伏的是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举目尽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宝马尽驰于御路,罗绮飘香,茶坊酒肆,箫鼓喧空,倒是一派人间富贵景象。
“想不到,一觉醒来,已然是在这富贵乡了。”苏雨辰自语道,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来了,多年未见,你还好吗,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