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国乾年九月,姜国来使,欲与大辰结亲,君王感致诚意,星夜拟旨,将辰国长公主千花聘嫁于姜国二殿下楚越,并携以万金、织锻千匹,以示相盟之心。
——《辰国诸史传》
扶月宫向来清冷,长疏入住后,宫内除了几个打扫的杂仆,就只剩一个老嬷嬷和一个贴身侍婢,因着她的斑驳不堪历史,虽有着长公主的名号,却是不得重视,身份很是尴尬,人人都能将她轻看了去。
自母妃后死,长疏一直将自己关在扶月宫内,即不见人亦没有人来见她,她活在自已的一方小天地里,毫不顾念今夕何夕。
直到那一纸诏书送进了扶月宫,宦官宣了旨意,她麻木的接了,跪了半响才恍忽的回了内室。
当夜,她睡在丝褥软垫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直至一更时分,听得外头淋淋漓漓的下起雨来,她捡了案上灯盏想到外间去,走至珠帘后时,听得外阁间隐约有低微的哭泣声,外阁一向睡着老嬷嬷福姑姑和她的贴身侍婢春事,那哭声细密,伴着极轻的说话声,她认得那是春事的声音,长疏甚是疑惑,这么晚了,到底在哭什么。
她又轻手轻脚的向前凑了几步,听得那春事哭道:“姑姑,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福姑姑似乎有些不悦,喝斥道:“别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公主嫁到姜国去,我又是她的贴身婢子,我怎么这样倒霉,我家里还有双亲等我赡养,姑姑,求求你,我不想去姜国。”
“宫里自有安排,哪里又容得你的性子。”
“姑姑,求求你了,你去凤后那里求求情,我不想去,那天我在红姐姐那儿听说了,外头院里的都知道,那什么姜国二殿下,七月份的时候就病逝了,本来是三公主要嫁过去的,凤后不舍,又让长公主嫁过去,这分明就是去陪葬的。”
“你们这些小丫头,不要乱嚼舌根,上头的事哪容得我们议论。”
隆隆惊雷声响起,天空闪出一道白光来,照得宫殿中攸然澄亮,两个正谈话的人都被震的吓了一跳,福姑姑又低声安慰了几句。
长疏立在珠帘后,窗外风雨拂进来,珠子被吹得哗哗作响,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伶仃悦耳,她在黑暗里,脸上神情几番轮转,最终扯出一个冷笑来。
连番的惊变,在这个凄风冷雨夜里串成了一条线。
好一出粉墨登场的好戏。
她赤脚在地上立了一阵子,直到手脚冰凉,才折身慢慢的缩回被子里。
隔天卯时正,即有内侍送了嫁衣及诸多环佩琳琅来,艳艳的红,上好的云绵织锻,是翠徽宫拿手的精致之笔,用金银双色勾了云纹,又有五彩丝线绣了百鸟朝凤图,金镶玉帛,是标准的凤袍。
长疏平平淡淡的看了一眼,任由着侍婢梳洗妆扮,贴额黄、点降唇、梳花髻,铜镜里渐渐露出一张如姣花临水的容貌,洁晳的额角,瑞珠似的点鼻,只是眉略略带点英气,显得不够柔媚。
妆扮完毕,春事上来搀了她,长疏高昂着脖劲,挺直了背脊,宽长的裙裾拖曳在地,悠悠的穿过朱漆长廊,凤冠霞帔妆点华丽的去奔仆一条生死难卜的前路。
她将纤指拢在袖里,指尖触到匕首森冷的凉,微微笑起来,这是母妃留给她的,就算死,她也要先博一博,只要出了这宫门,漫漫送嫁长路,辰国到姜国足上千里路,沿路多逢恶山狭林盗匪横出,又带着负担累累的值钱嫁妆,再快也要行上半月,半月时间,总会找到机会逃出去。
她虽是不得宠的公主,但辰国向来畏惧姜国兵强马壮的势力,少不得将这场国姻看得甚重,十里红妆,笙歌奏乐,按照辰国旧时习俗,君王嫁女儿,被嫁女儿须得至金銮殿前,在殿前百阶之外,行三跪九拜之礼,以此来报答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