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气晴好；小狐狸在山间转悠，心情也不错。
茂密植物间有猎人的行踪，脚步踩过地上的枯枝树叶，周边的植物簌簌而动。
小狐狸没有怕，几年前她就没有怕，现在更不怕。
她停下来藏了起来，她听着这些人的脚步声，意欲分辨出每个人不同的脚步声，她想从里边寻找到凌若。
直到那些人全部走过，声音越来越远，她失望地低下了头。
与凌若相见不过两面。第一面是青丘山上，就是现在的地方。匆匆几句话语，连对方的面貌都未曾记下。第二面是在苏怜的小院子里，那时她变作苏怜的样子戏弄他。她看到了凌若对苏怜的殷勤，树下，她为凌若低头扑打身上的土，凌若的样子既惶恐又伤感。竟然有些紧张。
小狐狸心中不解，男孩子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都是这样吗？她歪头看着凌若，笑嘻嘻看着他，直到恢复自己的真容。
见到是小狐狸而非苏怜，凌若先是诧异，接着高兴起来。他笑看小狐狸，眼神中是那样的释然和开心。小狐狸觉得暖暖的。
这个暖暖的面容几年来一直在她的心里，偶尔也会有变化，但小狐狸始终未忘记他。
山风吹过，小狐狸在山林间游走。几年不见族长与苏怜，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常去山下，去人间转悠，渐懂人事。心知凡人的贪婪和无情。几年来小狐狸仍旧会去苏家，只是不让苏擎和凌若知道。
凌若还算有情义，偶尔会提到苏怜，担心苏怜会怎样。作为苏怜的父亲，苏擎看凌若这样担心自己女儿，自己选中的后生果然不错，对凌若更加欣赏。但苏擎并未过多担心苏怜。他总是跟凌若说，昔日他为之取名的媚儿会照料自己女儿，长生不死丹药只有狐族能拿，当年媚儿为帮自己杀过许多人，媚儿种的因却落到她的姐妹，我的夫人草儿头上，她该愧疚，有愧疚她就不会害怜儿，或许还会为了怜儿去取药，他便有机会拿到长生不死药。
听到这样的话，小狐狸总觉得不高兴。凌若每每应承，同意苏擎的话。看到凌若这样，当年树下笑的很温暖的凌若总是模糊起来，换上了一副可憎的面孔。
“是真是假？”小狐狸喃喃自语。“我从族长那里听了一个很美丽的故事。凌若喜欢着怜姐姐，为了给怜姐姐的父亲治病来青丘山捕狐，可事实上却是苏擎根本没病，怜姐姐，一心感动要救人的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苏擎，凌若只是为了方便从狐族手里得到长生不死药。”
青丘山有九尾灵狐，人食之不蛊，可健身体，可长灵力，捕狐的凡人众多。九尾灵狐族长乃西王母殿前神兽，西王母掌管长生不死丹药。当年的苏擎利用族长取药。今日的凌若也存了这个心思。
小狐狸心里觉得凉凉的。
“嗖，嗖”的声音响起，有箭矢射向自己。想来是那些人发现了自己。青丘山上的狐已经越来越少，猎人却是越来越多。都盼着杀灵狐，取血肉为自己所用。小狐狸冷笑了下，就想用灵力挡开射向自己的箭。还未出手，却有另一只箭从反方向射来，将箭挡开。
小狐狸迅速藏进植物里，寻找救自己的人。不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张弓搭箭，将射向自己同族的箭一一挡开。再看她的面容，小狐狸又是惊讶又是惊喜。一身碧绿的衣服裹在身上，几乎与山间绿色融为一体。眼神依旧是当年敛然琢磨不透的样子。比起往日的温和，比之前要坚毅了一些。
猎人失落离开。小狐狸兴奋的跑了过去，化作凡人的样子，她也是个大女孩了，仍旧活泼飞扬，脸上雀跃的神情能让所有人快乐起来。
“怜姐姐...。”小狐狸大声叫道。
不知名的植物前放着弓箭，弓上还有余温。苏怜像是没有听到，即使听到她也不会觉得是在喊自己。除了婆婆和山下寨子里的人之外她并不认识其他人，没有人如此亲昵的叫过她。
她将弓箭放回到植物旁边挖好的坑里，又去别处摘了宽大的植物叶子覆盖在弓箭之上，直到弓箭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出来才放心。
看她娴熟的动作，小狐狸心想，苏怜做此事一定已经很久。自己几年在外漂泊，却不知怜姐姐早已回到青丘山。
“怜姐姐。。”走进继续喊道。
苏怜惊了一下，随即扭过头来笑道：“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又叫我姐姐？”
苏怜温厚端庄与当年一样，放下弓箭，恢复普通女孩的样子。相貌气质均与当年没有大的变动。只是长大了。
“我是小狐狸，我是灵儿，你说我是灵狐所以给我取名灵儿，你说我还可以跟你姓苏，你认我做了你的妹妹，你怎么不记得了？”小狐狸心急道。
“灵儿.。？”苏怜喃喃着，仍旧迷惑。
小狐狸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儿，变回九尾灵狐的样子，定定看向苏怜。
苏怜只是略微惊诧，随即便恢复正常人的样子，和当年第一次见小狐狸的样子相同，稳稳的，并没有大惊小怪。
“记起来了吗？”小狐狸道。
苏怜蹲下身来，抚摸着灵狐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和九尾灵狐亲近，看到他们心里觉得亲近。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你说什么我便听着，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吧”，苏怜说着，索性坐在了草地上。
凉风习习倒也舒服，小狐狸想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不清楚原因便和狐族亲热，更是冒着风险救我们？”小狐狸更想知道不见的这几年苏怜发生了什么事。
族长便是带苏怜住在山下寨子里的婆婆。那年她救下了中毒的苏怜，为了避免苏擎和凌若的打扰，她带着苏怜在外面躲了很久。众人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们，她却悄悄带着苏怜回到了这里。隐居在山下寨子里，平日里在山上采集草药，又有邻居接济得以为生。担心苏怜耐不住性子，特意抹掉了苏怜以往所有记忆。
青丘山上有九尾狐出没，传说九尾灵狐乃灵狐，吃过九尾狐肉的人一生康健，引来四面八方的人捕狐。婆婆带苏怜来这里，让苏怜拜青丘山上最好的猎手为师，让她以射狐为名学习射猎，暗中救狐。
苏怜不懂，一个凡人，为何会向着狐族，让自己与人为敌。况且苏怜性子安静，本就讨厌打打杀杀的事情。凡人杀狐是他们的事，苏怜想自己完全不必参与。可她无法违逆婆婆。
她一直漫不经心的学，从未把这件事当成回事，可是一件事改变了她。
那是苏怜第一次跟众人捕狐，因为技艺不好只能呆在草丛里为猎手们看管伙食，白狐们被猎人追得东逃西窜，疾如风的箭贯通他们的身体，白色的皮毛渗出殷红的鲜血。她们被猎人们倒提着，身子悬空着摇摇晃晃，半合着的眼睛里透出乞怜。
猎人们提着死去的狐一脸兴奋地向苏怜走来，毫不掩饰。他们在苏怜跟前炫耀着，仿佛要苏怜崇拜他们。苏怜冷冷看着他们，将手中的水袋和干粮扔给他们便冲了出去。
她想救他们，可是无能为力。
葱茏的植物在威风中摆来摆去，青草的香味有着静谧的感觉，可这里却是一座猎场。白狐们眼神中的绝望让她心痛，眼泪夺眶而出。她讨厌杀戮，讨厌逞强，即使忘记了过去，可骨子里的痛是那么的清晰，她安静却又倔强，她要结束这一切。
苏怜跟婆婆说，她会好好学射，会保护灵狐。
为了掩饰，苏怜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却成为了猎手最好的徒弟。这一点只有苏怜和婆婆知道，教授苏怜的师傅能感觉得出来，却不说破。
她的师傅便是当年小狐狸掀下山的领头猎人，小狐狸唯一一次杀人，小狐狸救起了凌若，原本以为除凌若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张性猎人却大难不死。他身体已废，实际射猎远不如从前，但其最好猎手的名声在外，远近慕名前来学习，他便安心做了教习师傅。
教习场上少年们的箭纷纷射向箭靶，苏怜装作懒怠的样子在一旁端茶送水。张师傅教授别人的东西她一一记下抽空便去山上练习。冰冷的弓箭在她手中有了温度，学射箭救九尾狐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师傅给少年们答疑解惑时她耐心听，好几回愣神怔在那里。师傅并未责怪，倒是一脸微笑。
张师傅欣慰地看向苏怜说道：“你本可以比他们都强的，也或者你已经比他们强了”，张师傅话里有话。苏怜只是否认，红着脸道：“一年拉不开弓，三年都射不到目标，您的所有学生里我最差了吧”
苏怜抬头探寻师傅的眼神，张师傅低头笑着，看向地面道：“不是，几年前我收过一个徒弟，外乡来的。叫凌若，他的资质才叫差呢。但好在他用功，那是个好孩子啊，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来这里捕狐，可惜却死了，那日我们几个猎人被妖狐掀下山。我侥幸活命，他尸骨无存啊”，张师傅边说边叹气。
“凌若，凌若。。”，很熟悉的名字，隐隐有印象却想不起来。
苏怜并不喜欢师傅讲的这个故事，她看到的是猎人对九尾灵狐的疯狂捕杀，她的心是向着被射杀而无还手之力的九尾狐的。她甚至想过灵狐若真有灵力该寻这些人复仇才是。
这样的想法苏怜自己都觉得害怕。“复仇..复仇..。。”，总有那么一点点火苗却又被她压下去，她厌恶地看了眼那些学习的少年，找了个理由躲开了。
苏怜在说，小狐狸在听。一晃便是好久。小狐狸一直在仔细听，心中高兴，怜姐姐依旧是当年的怜姐姐，即使没有了记忆，她还是原本的样子。小狐狸一直笑着，直到听到苏怜将张师傅的事，她变了脸色。
那些猎人杀死了她小时候的玩伴，他们还要杀自己，自己愤怒之下才掀那些人下山的，偶尔想起小狐狸也觉后悔，可事情已然那样也无法改变了。人既然活着当然好，可是他们会怎样想，会不会更疯狂的猎狐？小狐狸想到凌若。
她强笑着对苏怜说，“凌若没死，你告诉你那个师傅，他徒弟活得好着呢”，她本还想说是自己救的，想想还是没有说，愣了会儿才继续道：“凌若，你真的记不得他了吗？”
“嗯，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是我过去认识的人吗？”
小狐狸想了想，回道：“他喜欢你，为了你来青丘山捕狐，为了你，誓要杀尽天下九尾灵狐的人”
苏怜的脸上掠过一丝厌恶，小狐狸不知道，在说话的瞬间，她自己的脸上也掠过厌恶之色。
苏怜犹豫了，请求道：“灵狐妹妹，可以将我和他的事多告诉我一些吗？”
小狐狸心中伤感，强笑道：“可以呀，你还有父亲，凌若对你很好，也是你父亲看中的人。你爹说自己有病需要九尾灵狐血肉入药治病，凌若便来青丘山捕狐。初听你们的故事时我很感动，想着不损伤自己的性命，取一些血肉帮凌若和你。可是凌若和你爹要的不止这些。他们想利用九尾灵狐得到长生不死丹药。长生不死丹药是仙界圣药，九尾灵狐尊长确实侍奉于西王母跟前，我们更有机会盗取灵药，可一旦被发现整个狐族的未来就此葬送。怜姐姐，你会帮他们吗？”
苏怜陷入沉思。
小狐狸起身道：“怜姐姐，族长给我讲了一个美丽的故事，故事里的两个人便是你和凌若哥哥，我想看到你们好。你们好，我会开心，相信人间有情。可现在我不知道了，凌若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自己。你爹苏擎当年负族长在先，人的情，究竟有几分是真？”
小狐狸说罢离开，她要回城，她要把苏怜在青丘山的消息告诉苏擎和凌若。
故事的开头虽然美丽，但结束究竟是什么，既是自己参与让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便要看这些人到最后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