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买来的蜡烛点着后摆成了心形,也不记得她是怎么用荧光棒摆成了心韵的名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把买来的玫瑰花送到林森手上然后自己抱着横幅躲在角落。她只记得林森抱着玫瑰花在等待他喜欢的人出现时的那张笑脸。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笑脸现在竟然如此耀眼。
捷茹躲在角落里没有勇气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是当她听到人群的起哄声时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操场上围了很多人,他们脸上带着各种难以猜测的表情,而林森抱着玫瑰花站在心韵面前,只是让捷茹没想到的是心韵牵着一个帅气男孩子的手。那个男孩子捷茹听别人说过,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林森把玫瑰花递到了心韵面前却被旁边的男孩子一把抢过扔到地上,人群里瞬时发出幸灾乐祸的起哄声,林森一脸尴尬地站在人群里,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男孩。
捷茹忍不住冲到心韵面前冲她喊他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他为了今天准备了多久你知道吗?就算你不喜欢他,可是你凭什么把他送给你的花扔到地上?说到最后捷茹发现自己喊出来的话都变成了哽咽,然后咸涩的泪水就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滑进嘴巴里。
她只是觉得很委屈,她喜欢的王子不应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她喜欢的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优秀,没有人可以看不起,她日日夜夜都盼望着收到的玫瑰花不应该就这么被扔到了地上。
一个星期之后捷茹把心韵男朋友和别的女孩子牵手接吻的照片摔到心韵面前,那是她跟踪了他一个星期的成果。
自从表白事件之后捷茹和林森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微妙。而林森也把心韵的照片从手机桌面上撤了下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表白事件之前。可是捷茹知道她和林森之间已经隔着一层膜,它无时无刻地挡在那,等待她去捅破。
捷茹的殷勤表现得更加明显,她在下雨天撑着伞等在他的宿舍楼下她送他亲手织的围巾,她每天晚上都在睡觉之前给他发信息说晚安。而此时,新年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浓重。它像空气般渗透进每个人的细胞里,大街小巷里开始挂上了辞旧迎新的横幅和看着街道上秀恩爱的情侣而羞红了脸的灯笼。促销的商品占满了超市和街道。电视上几乎每个台都在宣传着即将到来的跨年晚会,捷茹站在广场上看着电视上那个似乎永远不会变老的主持人在介绍着跨年晚会节目时想起一年前的晚会主持人也是他,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她了,现在的她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捷茹的学校每年都会有校级的元旦晚会,距离元旦晚会还有两个星期时就开始被宣传得如火如荼。对于捷茹来说,今年的跨年晚会也因为林森的邀请而变得意义重大。
晚会上的每一个节目都似乎都变得很好看,小品很好笑,歌曲很动听,舞蹈很有魅力,大屏幕上的微博墙很温馨,甚至是平时觉得最乏味的相声表演她都看得津津有味。在排山倒海的十秒倒计时后便是漫天轰隆隆盛开的烟花,人群里很多情侣在烟花炸开的那一刻欢呼雀跃地拥吻在一起,捷茹站在林森旁边仰着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烟花说林森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可是当她低下头时却发现他在低着头发信息,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果然没听见,他果然还是不懂。
她一直在等着,等着他会有一天醒悟过来对她说我喜欢你然后她一定会蹦跶蹦跶到他面前说那好我们在一起。所以当她听到他在电话里头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过去的所有阴霾日子瞬时都洒满了阳光。
捷茹掩饰住心里的激动,当她想和小说里一样文艺地对着手机回答说真巧啊我正好也喜欢你时手机那头却传来一阵接一阵搞怪的大笑。
林森说,我在和朋友们玩大冒险呢刚才的话你不要当真哈。
窗户外面的雨像撒开的巨大而密集的网向整个城市笼罩下来。仿佛全世界的雨都下在了捷茹的心里,然后从胸膛上漫上来再从眼眶里溢出。就算不喜欢,也不要点燃我的希望再亲手将它扑灭。
舍友说,倾尽所有却徒劳无功,不如放在心里,就此打住吧。
捷茹躺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稀稀拉拉的雨声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林森时也是下雨天,那一晚林森的笑脸像被泡进水里的苏打粉一样膨胀发酵,混着盛开的烟花不断交替出现在她的梦里。
那天以后捷茹仿佛真的从林森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她下课后不再等他,她不再为他送早餐,球场旁边也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甚至她在路上见到林森时都会掉头走。
这座沿海城市总是喜欢哭,捷茹撑着伞低着头走在校园里,耳机里传来的的歌声仿佛天籁。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当她抬起头时看到被大雨困在屋檐下的林森。既然我们从大雨中开始那就在大雨中结束吧,捷茹跑到林森面前喊,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吗?这把伞还给你。说完便一把把伞推给他,随即转头冲进大雨里,留下一脸惊讶的林森。
也许真的结束了吧,捷茹跑在雨中想。雨水在她睁眼的那一刻模糊了她的视线。
回来之后捷茹得了重感冒,她请了病假每天蜷在被窝里。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捂住肚子跑完八百米的,站在林森和心韵面前哭红双眼的自己,其间林森给她打过很多次电话,但是她都视若无睹,其实就连她自己都知道最坚硬的外壳下面总是最柔软的肉,就像乌龟一样。当林森打来第六十个电话时,捷茹接通了电话。
林森在电话那一头说,你不要说话,走出阳台静静听我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你的变化,我以为在你心里我也只是朋友,你看我打球等我下课参加长跑甚至在跨年晚会上说喜欢我的样子我都记得,或许是我淋了雨导致脑子进水所以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那么喜欢我的人,我承认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
捷茹把头从阳台上探了出来,他看见林森一个人抱着她梦寐以求的玫瑰花站在楼下,他左手拿着手机,仰着头看着她,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捷茹终于用压抑得有些发抖的声音说 ,这次又是大冒险吗?
林森吸了一口气,他看着这个曾因为长跑而晕倒在他面前的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起了跨年晚会她趁烟花爆炸时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时在手机上发到微博墙上的信息,他说,捷茹我也喜欢你。可是她没看到。
原来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谁都没有说。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就像《那些年》里沈佳宜和柯景腾一样错过了彼此。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安静得能让捷茹和林森听见两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看着捷茹,然后咧开嘴笑了,他说,这次是真心话。
落霞与孤鹜齐飞,慕胡天秋水,一色皆空。
落叶慕秋,落秋慕古。
且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讲出一些秋雨风词,总归有一些不合时宜吧。天气也依旧僵硬,也宛若那引文艺青年风骚的秋季吧。秋风拂过,几分苍凉,也牵扯了几分怀思。看飘摇不定的根,在秋的背景里款款落下,羡慕着秋的长久。
其实秋是短暂的,相比于那冗长的千古而言。
秋字款款揭开雨幕,自己的华丽在冬的隐忍与夏的热溢的对比中显出一种微妙的优雅,春秋隔得太远,又至于历史的足音无法从此传到彼,在祥然的宣纸上打湿一纸渺茫,风絮絮而乱,将千古的经杆打翻到一边,高唱着,青春的旗杆。
窗外,雨还在下,是泪打湿天阑,还是雨打湿眼眶。风干了一季的泪水,绿遍了一年的春天。落叶融为春泥,再次化为落叶,只为自己深恋的秋。
落叶编织精美的脉络,滋养哺育它的秋。深深地慕着秋,即使落也要把秋演绎。
秋呈现出华美的诗文,献给多情的古,落霞也在落,它如火如荼,燃遍晴空。
孤独的鹜鸟与它齐飞,不亦在慕着秋水湖天一色的和谐。
嗯,现在还只是绿春吧,雨丝丝,打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却又转眼间,射出阳光万道,万雨归晴,似乎落秋落幕的一瞬,文艺青年们,都能歇会儿,不再讴歌秋了。
其实终归还是意境,一片渺小的叶,即使落去,还忘不了地慕着深秋。飘转回舞,划出舒缓而又款曼的弧线,一边寂然的树,它哀婉地沉默着,注视着落叶最后的慕歌。
秋风拂过,传来秋的神情,眉目跳动,剑宇之间一闪少女的柔情,暗送秋波,采撷着落叶特别的礼物。她说呀,连自己也在慕呀,当落叶落下时,预示着我也要落了。款款的箫歌,问着秋天的慕思。
落秋说她在慕古,多少骚人为她吟咏,千古发香的诗卷埋藏了多少秋的伏笔,万古绵长的书屋传出了多少秋的歌支,怎能不慕呢?
谁人不慕,话千古沧桑,春的容颜里绽出了秋的媚笑,我的生活没有春夏秋冬。
落叶慕秋,落秋慕古。当你在落叶,你又在慕谁呢?
在高三的洪流中挣扎的那段时间,我曾十分迫切并认真地思考过人生的意义。
那是人人都有过的一段思想变革期。看完《武林外传》里姬无命自拍天灵盖,我也开始思索“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等严肃的哲学命题。我知道这很蠢,但还是常常拿一罐百事可乐独自登上楼顶的阳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以期能够想明白点什么。可是结果令人沮丧,我往往什么也想不明白。
为此,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郁郁寡欢。
当我把以上问题以一种忧郁的姿态陈述给大巴的时候,大巴正在用一根逗猫棒逗欢欢玩。我的悲伤情绪没有传导到他身上。他说,因为你的脑袋太小,脑容量不够,所以想不明白很正常。他轻描淡写地运用关联词造了句,语气寻常得像是叙说自己吃喝拉撒的事实。我的呼吸为之一窒。他戳中了我的痛处。
我的脑袋远近闻名,用大巴的话说就是“小得如此奇葩”,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肚子有这么大”,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怎么生出来就缩水了呢。”她还说为了资源互补,往后我一定要找个大头男人结婚。我妈的表情严肃,看不出来是认真还是揶揄。因为这句话,我从小就把篮球场和足球场视为生命的禁地,并暗暗发誓打死也不找大头男性结婚。
可是真的碰到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大头,我的心中竟油然而生出一股奇异的壮志豪情。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大巴的头到底有多大,至少比我的大,而且要大很多。
实在是太大了。于是,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们俩成为了刎颈之交。
我亲切地称呼他为首长。大巴一开始不明白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的引申意义,想明白以后,本着不打女生的原则,他只能抱着《辞海》搜肠刮肚,为了给我寻找一个可以和“首长”相匹配的称号。我及时制止了大巴这种行为,因为大巴是文艺青年,他的文学素养比我高,我害怕他有一天在称号的斗争中打败我。而我。在大巴出现以前,被大巴描述成一个根正苗红的四有青年。也确实是这样。我曾有一个崇高的理想,就是当一个神秘的科学家。我为我的组织工作,研发各种各样的飞行器。有时候心血来潮,我开着我的飞行器到太平洋无人的荒岛上,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难挨的夜晚。
大巴的出现把我对理想的仰角下拉了一百三十五度。我用了十几年树立的好学生形象被大巴用一指禅轻松推倒,名次从年级前二十溜到六百名之外,堕落成了我素来敬而远之的坏学生。大巴就像一根舞台帷幕的拉线,拉开了我过去固有的半角天空,一如那款名为 Blue Sky的香水,打开一点,就能闻到从里面流溢出的美好气息。
我并不以成为坏学生为耻,反而暗自窃喜。在与大巴相处的日子里,我终于拥有了不被试卷支配的时间。我们会利用这些时间做一些很酷的事。比如晚自习,大巴把手机嵌进抽屉式笔盒的夹层播放电影,大部分是 20世纪老得掉灰的文艺片,《傲慢与偏见》《红与黑》《蒂凡尼的早餐》,但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后来的岩井俊二,《梦旅人》看了无数遍。我们总能在岩井俊二的慢镜头里找到自己,在活得如此浮躁的年代,我们都喜欢这样,藏在一层又一层假象背后用最委婉的方式直抒胸臆。
我们钟情于逃课。大巴会拿上那把弹了很多年的吉他和我爬上后山的山顶。
在山顶我们总是很放纵地唱歌,朋克 grunge和车库迷幻,总之各种摇滚。大巴的吉他微微失了音色,却并不妨碍他把歌唱得和边远一样好听。不唱歌的时候我们就以一种难看的姿势蹲在石头上吃糖,学校小卖部卖的那种一块二一袋的水果软糖,奶黄艳粉酸橙莓红,如同生活用五颜六色编织的梦。
有一个晚上,大巴让吉他倚在石头上,右手托着下颌,一本正经地说:“我正在与思想者等量齐观。”他的腮帮不停蠕动,发出巨大的咀嚼声,使得话语有些含混不清,但我知道他在说那个著名的雕塑。我说:“你以为你是罗丹啊。”然后抬头看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云。沉沉的夜空笼罩了一层黑纱,不清晰,很虚幻,我第一次有一种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于是我开始怀疑这样聚聚度日究竟意义何在。我说:“大巴,回去吧,晚上有小考。”大巴愣住了,然后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对我的要求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作为回敬,我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在两行视线交接的那一刹那,我敏锐地察觉到有一种悲哀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但不知道这种悲哀来自哪里。它冻结了空气,画面定格。压抑。我的心陡然跳漏了一拍,恐慌感从心脏蔓延滋长至全身,最终缠得我喘不过气。
半晌,大巴终于动用了已经沙哑的嗓子。他说:“我们看电影吧。”空气再次流动,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刚才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然而这一口气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于是我对那晚的记忆就此打住,只看到影片的片名——《所罗门王的宝藏》,就靠着大巴的肩膀睡着了。
醒来是在凌晨,脑子混混沌沌,手很酸,脚很麻。大巴也一样。我们互相搀扶着下山,在山脚与一场盛大的日出不期而遇,水洗蓝和鱼肚白交错纵横的光线里可以看到空气分明的轮廓。有风。甚至,我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喜鹊在枝头喳喳喳地叫。我们两个就像两个清早出门活动筋骨的老人在山间小路上缓步前行。一切都显得美好极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邂逅了欢欢。欢欢是一只黑猫。传说清早碰到黑猫的人会交厄运。在我对这个传说将信将疑之际,大巴一把将欢欢抱了起来,为它捋顺了毛。我看到大巴眼里闪出孩童般的惊喜,他笃信这是一只流浪猫,说:“我们养猫吧。”
大巴抱着猫不能坐公交,我把他送回公寓才回家补觉。下午回到学校,大巴兴奋地对我说附近一家肯德基开业,全店免单。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星期二,我和大巴又逃课去肯德基吹了一下午空调。晚饭,大巴啃着嫩牛五方说起他昨晚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