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塬,你便应了遇里吧,或许等她见了你叔父之后,便会改变主意。”素以急急地劝道,好汉总是不会乐意吃眼前亏的。
“改变主意放过那个贱人倒是不可能,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同归于尽。”遇里指尖滴流滴流地转着一枚红色的药丸,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凤水问,像是一只成竹在胸的猫在逗弄着频死的老鼠,“这枚药丸的名字叫着金蚕蛊,但凡吞咽下肚子之后,金蚕便会孵化而出,慢慢的,你的胸腹就会搅痛,然后肿胀如瓮,七日之后七窍流血而亡,全身发黑,肌肤溃烂,连着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会认出。”
凤水问眼睛眼睛紧紧地盯着这枚红色的药丸,额头的青筋不断抽搐着,那种神情是恐惧。
凤水问觉着自己看见了隐藏在这薄薄的糖衣之内的金蚕,甚至能感到它正在里面蠢蠢欲动,只等着遇里将药丸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它好顺着自己的肠道畅所欲游,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自己的血肉,然后把自己啃噬地只剩下一滩发着恶臭的脓水,就连苍蝇都不敢嗡嗡嗡地飞到自己身边。
“我……我答应。”凤水问完整地吐出这句话时,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腱。
素以无声地在心中笑了笑,挺直了身子,前一世的苏醇塬不会为了一个印象寡淡的叔叔放弃自己的性命,这一世的凤水问更不会,因为对着一个已经失去过性命的人而言,自己的生命才是最为重要的,亲情什么的血浓于水这个说法不过是一个笑话,尤其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度,他还是最为有潜力替代当今太子成为下一任王者的皇子。恐怕,遇里早已算准了他的小心思吧?
遇里很是开心地收回了指尖中的红色药丸:“这就是了,旁人的性命哪里比的上自己的呢?”却又捻出了一粒细小的白色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凤水问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巴,然后塞了进去,容不得他半分反抗,便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部,终于,那一粒带着不知是甜苦的白色药丸随着他喉头的蠕动而落下他的肚子,凤水问觉得眼前一黑,张开嘴巴,忽的全身都有了力气般将手指抵着舌头,不住地干呕着,然而,除了泛着泡沫子的口水,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他闭上眼睛,绝望地匍匐在地面上,看不出一丝生机。
“比起那些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我更喜欢听话的孩子。”遇里满意地拍了拍凤水问的侧脸,将手指上沾染的冷汗擦拭在他的衣袍上,“抱歉,我有些轻微的洁癖,不大喜欢别人的汗水。至于你服下的毒药,其实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佳期如梦,只是毒性过于霸道了些,三个月后,若是没有解药,你全身会出很多的红疹子,白日里痒痒,黑夜里也痒痒,于是,你便只能挠啊挠啊挠,只可惜,怎么挠也挠不去那种跗骨的痒,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被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可是,还是痒,怎么办呢?于是便只能拿起刀子一条一条地划上去,每出一点血,你的心里才会感到好些,不知不觉,身上的皮肤却被刀子割得看不出原本样子,最后,你便只能血竭而亡,最恐怖的是,只有在最后一刻断气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遇里的声音其实很甜美,只可惜,这般血腥的场面由这把嗓音讲出来,却衬得她如修罗场中的罗叉娑,食人肉之恶鬼,她娇媚的相貌早已被心魔一点一点蚕食,只余下一副使人胆战心惊的嘴脸,在这个如水的夜色中,终于全线撕毁,露出狰狞的内里与一颗带着仇恨的心。
“你……你真卑鄙!”凤水问怒火攻心,刚刚吐完了这句话,咳嗽便连连而至,原本佝偻着的身子更加蜷曲。
“我只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毒药罢了,只有这样,你才会求凤临梧召回凤骁峒。”遇里淡淡地掸了掸衣袖,“毕竟,我很珍惜可以和他见面的机会。”
她从衣袖中抖出一块褪了色的帕子,上方绣了鸳鸯戏水,活灵活现,“环列从容蹀躞归,光风骀荡发红薇。莺藏密叶宜新霁,蹀绕低枝爱晚晖。哼哼,阿峒,不知道你我的再次相见是否还能看见你从容蹀躞而归的清朗神姿。”
素以忽然觉得那发了白的丝帕有些刺眼,有些人用恨来掩盖自己的爱,倘若爱意没有那般深,那么也就没有多的恨意吧?
遇里一把夹起还躺在地上的凤水问,一只手扭着素以的胳膊,疾步而行,就像是初进百斩林那会,连夜将他们带了出来,这一路行地实在太快,素以只来得及不断地跑着,而忘记了恐惧。
走出了险象环生的桃花林,便是一条并不起眼的石子小路,遇里就像是丢破麻布一样随手将凤水问一扔,自然,以他这个虚弱的身子疼得蜷缩成了一团。嘴角迸裂出几丝乌黑的血液,却是紧紧地咬着牙关,遇里看到了他现在的神情,心中倒也是有些佩服,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这般的傲骨,只可惜过刚易折。
“臭小子,你可别忘了答应姑奶奶的话,等到天亮,应该就会有人寻你们回去了,小丫头,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情景相遇,恐怕会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贼老天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遇里,谢谢你。”素以对着她腾飞而去的方向大声地道了谢,不管怎么样,她对着自己还算是不错的。
遇里御风飞行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便足不点地地飞走了,小丫头,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算计了罢了,你又有什么好谢谢我的?
遇里拔足狂奔,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凤水问已经丧却了神思,蜷缩着身子,肌肉不住地在发着抖,眼神没有焦距,只是涣散地大睁着,素以叹了一口气,这般冷的天,要是不生火,肯定是要生病了,素以想了一番,刚才看着走着的沙漏,应该是刚过丑时,也就是说,现在不过是才凌晨三点多,等到天亮,至少还得慢慢熬上三个小时,别说被遇里折磨了半晌的凤水问,就是自己也受不住这般的寒意侵蚀,她跺了跺脚,拼命地使自己的身子保持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