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蒸好的糕点上撒上些许糖粉便算是大功告成了。”我边吃着手里的糕点,边嘟囔着道。
那神女听了我的长篇大论,望了望胭脂糕,又望了望我,一丝不耐烦的模样也没有,“想不到小小吃食竟要费这么些功夫。阿雲,孤总算是寻到你法术不精的缘由了,原是一门心思扑到这上头来了。”她顿了顿,又道,“早知如此,彼时便不该纵着川穹带你去凡间胡闹。”
我囫囵着将最后一块胭脂糕塞进嘴里,抬头看了看,见远方羲和神女正驾着金乌朝西而去,这才发觉在此耗了不少时辰,便毕恭毕敬地朝那神女行了个礼,“多谢神女的糕点,小仙还有一……”
“阿雲,孤问你,孤这朝霞宫比之九重天如何?”我余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她这么生生地给截了胡,原本就不甚清醒的灵台现下简直就是一团浆糊,全然不知这神女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得应付着称赞了几句。
“自然,自然是各有春秋了,九重天上虽宫殿众多,可神仙也太多,远不及这里清静。朝霞宫即便只有九百多所殿宇,却间间雅致不落俗,殿外回廊错落有致,宫中景色也十分宜人……”我绞尽脑汁地将方才走过的一小节路编排成整座朝霞宫,只希望这位神女莫要再出些什么怪招。
“那孤问你,你可愿意留下来?”
我干笑了两声,果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什么……神女你,说什么?”
她用那双覆着赤色轻纱的眸子望着我,坚定道:“往后你可愿意在这住下来?”
住下来?这神女当真是将我错认作那位上神了?
其实自从一觉醒来我便有所发觉。
先前内殿里的那位神官瞧我的眼神,现下这位神女与我说的这许多奇奇怪怪的话。我猜,在这凤凰山,能叫她们如此相待的也唯有三万年前便陨灭的那位凤君之女,凤族帝姬——雲华上神了。
而能叫雲华上神唤作阿娘的,除去凤族女君还有何人?
然则我能知晓明白这其中缘故是一回事,能在不惹怒这位神女的情况下解释清楚这其中缘故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我方才可是大言不惭地喊了她声“阿娘”,照眼下这位凤族女君的模样,若是叫她知道喊自己阿娘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个连神仙都算不得的凡人,兴许她会用凤凰之火将那凡人烧成灰罢……我愈往后想,心中愈发的惴惴不安。好不容易在梦魇之中侥幸逃脱了一劫,若是又在凤族女君的手上化成了灰……
鉴于此种恶劣形势,我只好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轻声问道:“神女……神女可是认错人了?”
“阿雲,你可愿意留在朝霞宫?”她不厌其烦地问了第三遍。
我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便也直直地答道:“不可。”
不是不愿,是不可。
她闻言沉默了许久,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孤知道了。”便转身朝我来时的那道长廊缓缓走去。
我见此忙鞠身朝她抢着做了个揖,“神女,小仙想问……”
“你要寻的人正在后面的屋子里,推门即见。”那神女住了住脚步,微侧了凤首,又缓缓道:“阿雲,无论如何,凤凰山总是你的家,你若何时倦了,回来便是。”语罢,她便拖着那迤地的赤袍迈入长廊不见了身影。
我闻言一时有些错愕,只觉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是失掉了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忽而生出一种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神女衣袂的念头。
我将手用力攒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好让痛觉惊醒自己,强忍住这个可怕的念头。
大抵是太久没有人同我提起过家,而我又失去这个东西太久了。
我如是想,深吸了口气,抬头望了眼天色——着实不早了,这才舒了舒眉头,又松了手中握紧的拳,往身后的殿房走去。
九重天,凌霄殿内。
天君屏退了众神,只留了青瑶与东海水君的公主跪在殿上。那水君之女仍是神色空洞,形如木偶。
“摄魂之术向来被神族视作邪术,汝身为九重天的帝姬可知擅用此法要论何罪处?”
“青瑶知罪,也愿受处罚。”帝姬跪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道:“但还请父君听完青瑶这般作为的缘由。”
天君见此剑眉微挑,将双眼眯成一条线,以审视的目光望向殿前跪着的长女,“如此,汝便说来听听。”
“多谢父君,”帝姬稽首,似乎是早已习惯了高坐上的目光,仍旧不紧不慢道:“如今虽四海升平,但魔族却死心不改,仍旧蠢蠢欲动。三万年前魔族伙同妖族来犯九重天的那场大战是如何情形父君是十分清楚的。”她说着,望了望身后的泷,眼睑不自觉地眨了数下。她收回目光,继而道:“当年若不是雲华耗尽灵力以一己之身燃烧了整个四海八荒,兴许天地早在三万年前便易主了。那场战事神族虽赢了,却也切切实实给四海八荒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痛苦记忆。尤其是各荒首领,儿臣相信,那场毁灭天地的大火他们至今都还不敢相忘。如今我们九重天再无如雲华那般天生拥有毁灭之力的火凤了。而魔族自那一战后养精蓄锐,蛰伏了三万年之久。近几百年来,更是一点动静也探听不到。魔君向来睚眦必报,更何况是如此大辱。他三万年前既然有幸存活,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君闻言将视线转移至水君之女的身上,见其一副痴呆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依汝之意,是想再造出一个雲华?”
帝姬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雲华是独一无二的,这天地间没有神仙能再造出一个她来。即便是日日守着那结魄灯的风华帝君也不行。儿臣所想,是让四海八荒,包括魔族和妖族都知晓,三万年前的战神——雲华上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