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山民忙活的当儿,江西有预感地径直地走进樊家的大门,果然在进门的堂屋里的梁上看见画上去的白道道;更让他惊讶的是那靠顶墙有一祭阁,里面供奉的也是一个黝黑的无头像,不同的是下面依稀写着“副之以吴刀”的字样,下面摆着贡品,点着香。于是他到外面把赢大爷叫了进来,问:“这是敬得什么神啊?”
那赢大爷连连摆手说:“莫问了,莫问了,那是祖先!走,要‘斤肉’了!”
江西没听懂什么是“斤肉”。
外面似乎在“几斤几斤”的点人数,点完赢大爷和江西正好“25斤”。于是樊仔就在那石台桌上用手比划了几下后,就剁起了野猪肉,每砍下一条,他就按照顺序喊:“1斤,2斤,3斤……。”旁边的山民就在那肉上穿上麻绳,当樊仔剁最后一刀,就叫:“24斤,25斤”。
江西听了许久,才感到那“斤”在这里不是重量,而是“单位”。那一大条肉何止一斤重。南方那边买肉,叫剁一刀肉,“斤”应该是刀,或是石刀,斧头的“斧”不就是“斤”字底么。那刀砍在石头上“斤斤”的声音,是不是“斤,,的发音就是这么来的。
江西正想着,山民们把一条条肉放进了两个背篓。
这儿山里人的一生要和背篓为伴,上山下地干活,出门走亲串集,都要背上竹编的背篓。山道弯弯,竹茂林密,独轱辘车也没法走,扁担一般也不好使,只有以背篓做运输工具。
大家把背篓背在赢大爷和樊仔身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山民们嘴里哼着调子,自动把他俩围在中间跳起了昨晚的“摆手舞”。
赢大爷和樊仔也同样背着背篓舞起来,不过他俩的手不摆,而是握着背篓的带子。当他俩舞到某山民的身边,把腰一扭,背篓就对着了某山民,那个山民就顺手提起一支麻绳,带出了一条肉;这样他俩跳一圈下来,每人手上都有了一条肉。赢大爷跳着跳着跳到江西的身边,江西本来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现在都来看他的热闹了;原来他的背篓里还有两支麻绳露在外面,赢大爷做出一个让他取的动作,山民们也都示意他把肉取下来。
江西别无退路,涨红着脸用手勾着那麻绳取了一条肉下来。这时山民们才停止了他们分配猎物的舞蹈。江西又看着他们把野猪头给了年纪最大的赢大爷,那些内脏和猪脚留给了打猎贡献最大的樊仔。可能江西全程跟踪又丢了一块石头,也算是狩猎者,加上赢大爷的默许,所以也有权分配猎物。
江西提着这块滴着血、黑皮上尽是毛的野猪肉,不知怎么好。他自己是绝对没有能力处理这块野猪肉。就是拿给魔头,也不见得他处理的了,他一般加工的都是半成品,猪油香肠之类的,又不用加什么调料。如果拿到食堂去,也不知道汪胖子接不接受,到了公共食堂自己还能吃到几块肉呢?
江西灵机一动,把那条野猪肉又放回了赢大爷的背篓里。他对赢大爷说,这块肉算是大山的。因为大山虽然回到连队过年,过完年还要回去“接受再教育”他说他有时间也会去品尝这野猪肉。江西放下了野猪肉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总算舒了一口气。看来有食物,还得有加工的条件。
江西一路小跑下山,他已经在这山里呆得太久了。他还有很多计划,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赶回驻地吃中饭,今天可是过年。
从小骆驼山东面出来,顺道路过他第一次和秋初积“吃模糊”的地方。他已经记不住那家的梁上有没有白道道,当时就没有这种意识和念头。于是他就顺便拐进去看看,也就站在门口往梁上望一望,掉头就走,他想好了如有人就说个“新年好”,掉头就走,不能多留。今天过年,山民们会热情的不得了,他更不能说“拜年”,这有讨红包之嫌。但这穷山沟里谁会给不相识的学兵发红包呢?
他到了那一家,只见院子里的树木、犁铧、牛栏、猪圈、鸡舍,甚至磨、锄头等都贴上了红纸条,他知道这贴的是所谓“压岁钱”,以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瓜果丰硕、财源兴隆。他匆匆在门口往梁上一看,嘴里嘀咕一句:“没有”。马上就走,等女主人听到动静出来,他已经跑到了下一家了。
离这家不远的就是那个“傻乎乎”的家,江西有预感这家的梁上肯定有白道道,果然他猜对了。他没有顾及院子里虽然很凌乱,但什物也都贴上了红纸条,孩子虽然还在地上爬,但也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江西在路上想的是一家人都“傻乎乎”的是不是近亲结婚造成的,南方有“同姓不嫁同姓”的习俗,但这里的人长期生活在山高人稀交通闭塞的环境,男与女交往的圈子狭窄,形成近亲繁衍的陋俗。据听闻主要表现就是“姑表亲”,流传的婚俗歌“姑家女,伸手娶,舅家要,隔河叫”,“老表(表兄表妹)、老表、见到就要,撞到就搞到”。虽然神话传说伏羲和女娲兄妹成婚才衍生了人类,那毕竟是在蒙昧时代。江西想:巴人是不是继承了这一陋俗而逐步衰败消亡的?
药王“虎撑"
初一的中餐果然有美食——肉烩面,而且是每人3马勺,每人都可以装小半脸盆,吃得真过瘾,孩子们盼着天天过年了。
江西早上干了6个包子,本来就不饿,又撑了半盆肉烩面,肚皮圆得像西瓜。得出去走一走,他计划再到一些山民家去看一看,再想把上午发现的“神秘洞”去跟陈军医说,也顺便给他拜年。
那时的石庙村,却见不到村庄的模样,除了晏家大院周围聚集了五六户以外,十四五户人家散落在石庙沟两边的山坡上,竹林中几条曲曲小道通向孤独稀落的几间土屋茅屋,大多房屋没有瓦顶,没有围墙,更没有绵连的村落建筑群。零落的石碓竹篱、少见的石磴台阶,仿佛都有逾百年上千年的历史,弥漫着久远的叹息;那遗留着时空磨蚀的痕迹和沟槽,似记忆着已流逝的岁月,凝固着已故的时光。
江西就这么一路“扫”过去,大概一半山民家的梁上有白道道。他心中有数了,如果以此为根据,那么还有不少的巴人仍然蛰居在这里。一个国家会消灭,但一个民族,一个人种,应该不会刈灭的干干净净;尤其骠悍的巴人生活在云绕雾罩如鱼得水的大巴山里,可以说到处都是他们的“宿营地”,他们会韬光养晦生生不息地生存下来。
江西来到中队卫生所,没想到陈军医没有在。听值班的护士说,难得今天放假,陈军医一早就搭师部的水泥船到流水镇那边去了。
江西是装着一肚子的话要跟陈军医讲。他没有见到陈军医,惆怅不已,一时不知去哪里好,便蹒跚地往供销社走去。
哪知供销社今天过年不开门。一些学兵转到这里,看到贴着春联但禁闭着大门的供销社都失望而去。
冬季的汉水清瘦了一些,像冬日里那懒散的春姑起床后没有洗漱打扮,就那么懒洋洋的靠在床上,一副倦怠绻缱的样子。哦!美丽千古的汉水,你身边走过多少金戈铁马、倜傥风流,现在你又是在思念着谁呢?
一条水泥船从上游下来,正向岸边靠过来,轰鸣的柴油机声打破了江面的静谧。江西分明看见船上站着一个高个军人和颀长姑娘,不是陈军医,还会是谁!
江西兴奋地向码头跑去。
“江西!谢谢你来接我啊!”陈军医开玩笑地说着跳下船,脖子上吊着的“海鸥牌”120照相机在胸前一晃一晃。
“今天真好玩,应该叫江西和柳军一起去玩才对呀!”美人拉着陈军医的手边下船边说。美人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铜环,铜环上有二个铃铛,像维吾尔姑娘跳舞时拿在手里的乐器。美人下船的时候由于身子侧来侧去,铜环上的铃铛就“叮叮啷啷”响个不停。
江西正要开口讲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大发现,陈军医从美人手上接过铜环铃铛递给江西说:“你猜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