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格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让自己蜷缩在阳台上的竹木藤椅里,舒服的阳光照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
笔在纸张上快速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只停不下的蚕在咬食肥美的桑叶。
采取林煦阳的建议,几天前陶格动笔将谷雨的部分日记写成故事放到了自己的博客,本来只是为了分享,没想到博友们都很支持陶格,希望她续写成一篇完整的故事。陶格也有这个想法,那叫它什么名字呢?
陶格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到墙角那盆以前种下的碧玉,它还如盛夏般依旧舒展着绿油油的叶子。
生命不是用时光作为尺度便能丈量它的长短,即使斗不过即将到来的严冬,那盆碧玉也还是倔强地呈现着微小的生命。只是却有很多人还不如这盆小小的碧玉,即使面临的将是天寒地冻,起码它没有畏惧,延伸绿色就是它与生俱来的使命。因为它的生命不会衡量利弊,只有应不应该。
那盆碧玉知道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但人们却不一定明白。当大多数人走在街上,他们匆匆而过,以一种高傲的心态对两旁伫立多年的植物投以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们愚蠢地忙碌着,算计着,还自以为是地迈着坚定的步伐。等到有一天,白云不再团团,背后不再蓝天,那一抹新绿才突然间变成了怀念。
没有词汇可以概括陶格写出这作品的心境和感情,那就让一枝花朵代替她表达吧。陶格拿着铅笔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就叫它——一枝格桑花。只有在高原盛开的花朵才最贴近湛蓝的天空,格桑梅朵,那是一个太美丽又带着野性的名字。高寒让它桀骜不驯,风雨成就它独特的灿烂。
陶格在白纸上迅速写下这个名字。自己已经沉浸在谷雨的世界,因为那里没有无声的征战,只携带着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不是后天的精雕细刻而是天生的细腻如玉。她越来越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虽然回望自己的生命看到的只能是一片恍惚虚无,但陶格相信迷雾不会永久地笼罩。在帮助别人刻画一席生命的痕迹时她也在逐渐重新认识着自己。
“陶子,你的信。”陶妈系着红格子的围裙,右手的两个手指捏着一个棕色的信封递给陶格。
陶格方才回过神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陶格妈妈为女儿的如此“礼貌”的行为有些错愕,又有些小小的感动,自己女儿哪怕一个最细微的改变当母亲的都能体察得到,都能拨动她柔软的心弦。陶格知道妈妈的辛苦。父母已经过了快要半个世纪,强行掰扯他们的思维与自己同步是不公平的,融洽还是要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
她迫不及待地要打开这封信,谷雨背后真实的故事如磁铁一般吸引着她的内心。
陶格:
你好,我已收到你的信件。你一连串问了那么多问题,看来你真的很好奇我的身份。之所以我要提供给你谷雨的信息是因为,我不能接受她的离开,只有这种方式能让她继续留在我的生活里。
或许你已经读到了谷雨的感情生活。你这么聪明大概也已经猜到了答案,其实我是谷雨以前的男朋友。谷雨走了以后我一直心存愧疚,都是因为我的错才分手的,现在谷雨已经不在了,我希望最后还能为她做一点事情。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担心讲了之后反而会让你有顾虑,会影响你的写作,所以开始就没有告诉你这些。但现在你这样急迫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不好再隐晦什么。
当初谷雨跟我讲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心动了,为这个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女孩子心动,我自己也曾经有过女朋友,之前的那个女友要离开的时候我一个大男人甚至都没有勇气讲出来一些话。谷雨是个勇敢又追求自我的女孩。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意识到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谷雨,后来是我辜负了她,但当我意识到自己爱的早就是谷雨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我就该背负这样的痛苦。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当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再重新来过了。人生总有缺憾,没人可以避免。
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去弥补她,我知道她的父母让你完成这部作品,我想我能做的也只有通过协助你来完成她曾经的梦想。
陶格,你跟她一样是个勇敢的女孩子,祝福你,也真的非常感谢你。
远方的朋友左皓
陶格一口气看完了左皓的信件,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悲凉。她能真切地感觉到当初谷雨内心的挣扎,那次谷雨终于鼓足勇气大声喊出“喜欢你”的样子,她似乎看到了那段曾经还带着羞涩的青春。又当知道这段感情被宣布告终,谷雨当初又是怎样的心痛。
用谷雨的那句话来讲——我让自己从不拨开那时的伤,但你给我的痛却像一张网,但我已经没有眼泪,亦不再有悲伤,只剩一片苍凉,那是月下的荒漠,孤独而悲怆。种过的那株小苗,也不会再有当初的样子。
或许内心极度的深寒并不是不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而是只剩一种空荡荡的心情,空洞地吞噬了一切悲喜。真像张爱玲曾经讲过的,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可是当这份爱不再来,再低到尘埃也不能颓唐,谷雨也只是转身从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是啊,爱情没有输赢,从来都只有两败俱伤。
可当初那个已经离开自己的人再次讲出爱自己的话语时已经太迟太迟了。谷雨已经走了,今天陶格收到的这封信谷雨再也看不到了,有些迟来的爱总是带着只能隔岸观望的悲凉,即便触碰到对方的目光也终只能在心中回头张望。
如果谷雨还能在这世上多好,陶格觉得谷雨就像另一半的自己,那样的话她一定奔上前去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告诉她这个世上还是有那么多的美好,月光下面不仅只有荒凉,还有千里共婵娟遥遥绵绵的思念。
陶格把信装回信封。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左皓要选择用信件的方式与她往来。只有亲手写过的文字才能留下书信人鲜活的印记,而不只是键盘上冷冰冰地敲打。
“叮叮咚“是一条短信。
陶格从藤椅边上的小桌子上拿起手机。
“陶格,那本漫画的电子稿件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你说过要帮我插入文字的哦。共同努力,成功有奖!”
陶格看着短信不觉的笑了。她突然想起一个博友给她的留言,问她写这些没有报酬的东西有什么用呢?对啊,有什么用呢?陶格回复道,要说有用,它真的没用,起码不能解决我下一次的吃饭问题,但是说它真的没用吗?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价值和充实感,那种愉快的感觉与中大奖不能相比。或许最后在我们人生中起到转折作用的恰恰是早些看来最没用却一直在坚持的东西。
“好啊,我答应你。也希望你对我写的东西多多提点好的建议。“陶格回复道。
“今天要出去写生,有兴趣一起吗?“林煦阳又发来一条信息。
“好啊,去哪里呢?”今天天气很不错,陶格也很想出去走走。
“半小时以后我在你们楼下等你吧。”
陶格换上一件紫色的厚外套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家门。
陶格和林煦阳来到了公园,林煦阳带她来到了一棵大树旁边。这棵数很高大,枝条繁多,看来曾经是枝繁叶茂,但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大树只剩下了零星的残叶在树尖上摇摇晃晃。
“你能想起来这棵树吗?”林煦阳问道。
“我记不得,但我知道这是哪,就是你前几天说的我以前常来的那棵树吧。”陶格挑了挑眉毛,以说明她还是很聪明的。
“是呀,可那时候并不是现在的季节。想要一张自己的素描画吗?”林煦阳看着她。
“恭敬不如从命。”
陶格站在大树下面看着林煦阳拿出素描的纸笔。陶格虽然不记得以前他是怎么样偷偷地把自己放在了他的画中,但她像是可以看到当初林煦阳画画时的样子。这样的情节就好像是那些小女孩看的粉色杂志,但浪漫是她从不奢求的东西,看来是脚踏彩云,美丽却虚无缥缈,她最推崇是细水长流的踏实。
“OK”林煦阳说了一声才把陶格的思绪拉回来。
“怎么样?满意吗?”林煦阳说。
陶格看着素描画,发现林煦阳的手指又白又长像是电视上那些弹钢琴的男生,这样的手怎么就没长在她自己的身上呢?
“这不公平啊。“陶格撇撇嘴自言自语道。
“什么不公平啊?“林煦阳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陶格的话还没说完林煦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啊。“林煦阳看了一下手机脸色阴沉下来转头对陶格说。
“好,你去吧。“陶格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看林煦阳的样子不像是一个他喜欢的人。但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好打听。
陶格和林煦阳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之前他们认识的那个站牌。
“那天我在公交车上真是太糗了,还好遇到你呢。“陶格满心感激地说。
“没事啊,谁都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嘛。”林煦阳笑了笑。之后两个人一直有些沉默,这并不像林煦阳平时的作风。
“陶格。“
“什么事啊?“陶格隐隐感觉到林煦阳好像有什么话要讲。
“算了,没事。说说那本漫画吧,你觉得怎么样?“林煦阳问道。
“我觉得挺好的,不过要配上文字的话我还得知道更多的内容。
两个人走着聊着不觉到了陶格的楼下。
“谢谢你送我的素描,还送我到楼下来。”陶格说。
“小意思了,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吐了起来已经是对我的恩典了。”林煦阳开玩笑道。
“我感到你这是话里有话哦。”陶格笑起来。
“好了,再见喽,有事再聊。”
“好的,拜拜。”陶格拿着素描纸转身上了楼。陶格不知道林煦阳今天为什么表现这么反常但林煦阳一定有没有告诉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