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内,白心染所住的院子里此刻聚满了人。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名家仆,瞳孔放大,嘴角流血,脖子上皆有一道道深刻而狰狞的刀痕,鲜血淌了一地,让这个不大的花园一时间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在这些死亡的家仆中间伫立着一名黑衣劲装的女子,一身戾气,满目杀意,此时正半眯着眼,冷傲又无情地斜睨着将院子团团包围,却又不敢上前的众人。
白心染傻傻地靠坐在门框上,一脸傻气,可心脏却扑通扑通地狂跳个不停。她没想到这个叫血影的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人家就说了一句话,她就拿刀割人家的喉咙。那身手、那气魄、那胆量……就算在电视上也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不是她胆小怕事,而是她一时还没法消化这一切。
院子外,年事已高的贺兰氏被几名丫鬟搀扶着,苍白的老脸上带着惊恐和愤怒,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还不忘厉声朝数名家仆命令道:“你们这群废物,还站着干吗,还不赶快把这妖女给我拿下!”
闻言,数名家仆手持棍棒将血影围着,但都双腿打战,不敢上前一步。
见此,贺兰氏哆嗦着,突然推了身边一名同样被吓惨的丫鬟一把,喝道:“还站着做啥?还不赶紧去通知老爷过来!快去报官,报官啊!”
那丫鬟本就被眼前血腥骇人的场面吓得不轻,被贺兰氏一推,顿时腿软地跌倒在地上,听到贺兰氏的厉喝声,又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惊恐万分地朝外跑去。
要说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也怪不得血影。白心碧被铁海棠刺伤,送她回去的丫鬟速速去请了大夫,又赶紧去禀报了太夫人贺兰氏。贺兰氏一听,顿时又惊又怒,带着人就赶到白心染的住处来了。
承王派血影保护白心染的事她并不知情,所以赶过来兴师问罪之时并未将血影放在眼中。她一来就要家仆将白心染拖出去,并下令杖责五十棍。毕竟她心爱的孙女是在这里受的伤,且还是被白心染房门口的铁海棠所伤,这怒火自然是要发泄在白心染身上的。
原本她就把白心染视作灾星,如今白心染才回府第一日,她心爱的孙女就受了伤,这种厌恶和愤怒的心情更是如火狂烧,一发不可收拾,连白翰轻对她的交代都抛在了脑后……
可血影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别说杖责五十了,那些家仆连白心染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血影手中锋利无比的小刀取了性命。
贺兰氏见状,怒不可遏,又惊又怒地赶紧让人把府中其余的家仆都召集过来,想命人拿下血影。
这是在她的白府,一向高高在上的她怎么会容许有人在自己府中造次?更别说是一个外人跑到白府来杀人了。
白翰轻一早就出去了,而白夫人张氏听到白心染院子里出了人命,且还是因为贺兰氏而起的,她在前来禀报消息的管家面前便假装被吓晕了过去,然后就一直在房里没有出来。
别人不知道血影的身份,她和自家老爷可是一清二楚的。这血影虽说是个下人,可却是奉了承王之命在白府侍奉白心染。她若是正面和那个叫血影的起冲突,那无疑就是和承王作对。不管从何考虑,她都不能现身,否则指不定那老东西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白翰轻被人急寻回府,立马赶了过去,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吓得都想一头撞死了。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白翰轻一声大喝,冲过去从一名家仆手中夺下木棍扔得老远。
“翰轻,你……”贺兰氏见儿子回来,愣了愣,随即指着血影朝他怒斥道,“你还不赶紧报官,让人把这妖女给抓住!这大胆的妖女居然敢在我们大学士府里杀人!你快让人把她抓住啊!愣着做什么?!”
“娘!”白翰轻一脸铁青,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站在血影身前,很明显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皱着眉头朝贺兰氏问道:“娘,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你们在这里?”
昨日接那名废女回来,刚着家,承王殿下就亲临并将人带走,等那名废女送回来之时,虽说承王并未出现,可却安排了一名丫鬟伴随左右,足见承王殿下的用心。
最重要的是这名丫鬟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丫鬟,不论穿着打扮还是言行气质都表明了这个叫血影的丫鬟来历不简单。
而此刻的场景,满地的尸体,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这个名叫血影的女子十有八九是杀手出身!
这样的人母亲怎么能前来招惹?这不是自己前来送死吗?
作为一名被训练过的杀手,她根本就不用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只会服从主子的命令,哪怕母亲让她杀了,那也是白杀!何况她还是承王的人,这让他如何面对承王?
“你……”看着白翰轻将血影掩在身后维护的举动,贺兰氏瞪着老眼,简直气到不行,“你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妖女给抓住!”
“娘!”白翰轻重重地唤道,“你不能抓她!”
“混账!”要不是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贺兰氏都想上前打他两耳光了,“这妖女在白府为非作歹、暴戾杀人,你居然还维护她?”
“娘……”
“承王殿下到——”就在白翰轻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呼了一声。
看着一身风华且严肃冷冽的男人出现,白府的众家仆顿时扔了手中的木棍,哆嗦得一下全都跪在了地上。
贺兰氏的脸色更是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低着头也跪在了地上。
白翰轻也赶忙拜跪行礼,“下官恭迎承王殿下,不知承王殿下前来,未曾远迎,还请承王殿下勿怪。”
跨进院子的偃墨予眼中带着慑人的寒意看着眼前的一切。高大颀长的身躯在一身银白长袍的装裹下风华万千,矜贵卓雅,明明是让人耀眼的暖色,却莫名地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源源不断在花园里扩散,冻得众人噤若寒蝉。
“都起来吧。”低沉的嗓音从那紧抿的薄唇里溢出。
众人哆嗦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谁都没敢带头起身。
主要是这承王殿下不是一个人前来,在其身后还跟随着大批身穿铠甲的侍卫……
偃墨予视线越过跪在中间的白翰轻和面无表情的血影,落在不远处房门口的一抹身影上,跨步上前,当看到一片铁海棠把通往房门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他冷硬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然后他无视众人,脚尖轻点,瞬间越过碍路的铁海棠落在了房门内。
听到他来的声音,白心染有种想暴走的冲动。可一晃眼,这男人居然就飞到了她面前,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
她是背对着众人的,自然没有人看得到她的神色,偃墨予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收到她送来的白眼,顿时阴寒密布的俊脸就暖了起来,冷硬的薄唇忍不住勾了勾。
这女人……
在众人紧张不安的注视下,他突然弯腰伸手将门槛上的女人给抱了起来。然后只听砰的一声,房门随之就被关上,直接将外面的一切与他们彻底隔绝开来。门外众人就这么又惊又愣地看着一个男人威风霸道地闯入别人家,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一个女子的闺房。
白翰轻从地上起身,铁青着脸朝周围的家仆喝道:“还不下去,是想在这里等死吗?”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赶紧低着头仓皇而逃。
“来人,将老夫人扶回房去!”承王这么快就赶来,还带着这么多侍卫,他若是让母亲再在此停留,也不知道母亲会说出什么话来,到时冲撞了承王可就不好收场了。
贺兰氏心有不甘,闹了半天非但没折磨到那孽畜半点,反而让家里的仆人横遭惨死,这口气她是怎么都不想咽下去,可是看着一批严肃待命的带刀侍卫她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这个孽畜,我迟早会让你好看!
看到母亲还算知趣,白翰轻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又看到了如同鬼煞般冷酷的血影,特别是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让他到嘴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而此刻房门内,白心染正被一个男人大模大样地抱住,碍于门外还有人在,白心染心里吐血,却又不敢跟他起争执。
偃墨予抱着她坐到床边,将她放在腿上,她赶紧伸手去推他。
“你就不能安分点?”偃墨予冷着脸瞪她。
面前的女人没了往日的破旧蓬乱,虽然此刻的她穿着打扮也只能说是朴素,但比起在茅山村的形象已经可以说是光鲜靓丽了。没有胭脂水粉的修饰,此刻的女人粉唇嫩面、洁净无瑕、模样精致,偃墨予盯着她,神情不由得温柔起来。只是一看到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眸,他又紧绷着俊脸,不敢松懈。
白心染忍着心中的不悦,皱着眉回瞪他。这男人到底想怎样啊?!
见她气恼,偃墨予只好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地环视了一下屋子四周,然后出声问道:“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白心染扭开头,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这里不缺凳子,劳烦你放我下去。”
“发生了何事,可否与我说说?”
“我说这里不缺凳子,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若是你在这里住得不习惯,我让人另寻一住处,安排你过去可好?”
“我说这里不缺凳子!”
……
两人看似平静地说着话,可句句都是鸡同鸭讲。
白心染都服了他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耐心了,没想到这男人耐心更好,他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正当她的耐性快用完之时,突然脑袋被人扳正,对上了那张俊俏迷人却冷感十足的脸。
“我知你不想在此,我……”
“你能不能放我下去!”白心染咬牙瞪着他。这男人一点都不看人脸色的吗?没看到姐姐她快抓狂了吗?这样抱她,他们很熟吗?
“不能!”男人终于肯正面回应了,可是那俊脸却黑得像抹了锅灰似的,两个字溢出的同时还能听到磨牙的声音。
“……”白心染突然缄默。她认输了成不?脸上是他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她抬手不客气地将他的双手拍开,继续别开头不看他。
两人就这么别扭着,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
随着气氛的凝结,男人的俊脸越来越黑,放在她腰间的手越勒越紧,突然,他抬起了她的下颌。
“唔——”白心染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她睁大眼,对上他冷若寒潭的深眸。
她屏住呼吸,努力推开他,同时忍不住低吼了一句:“你他妈到底亲过女人没有?!”哪有人是跟狗一样,尽瞎咬的!
闻言,偃墨予深邃的眸光忽闪,别开了俊脸,半晌才低声应了一句:“没有。”
“……”白心染虽心里发怒,可当看到他略红的耳根时,突然怒气被卡在了胸间,一时有些愣了。这什么人啊?是他先吻上来的,他居然还脸红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猛地将男人的脑袋扳正,瞬间一头黑线,嘴角狠抽。
“……”他还真红脸了!
对上她看戏似的目光,偃墨予尴尬得都想掐死她。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来一次时,女人突然一脚踹过来,他本能地避开,撒手放开了她。
看到他略显狼狈的样子,白心染冷冷地将他从头打量到尾,突然嘲讽:“谁知道你有没有?”
偃墨予被她踹了一脚,本就心中不悦,又听到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重新靠了过去,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中充满了不解,“你说的是何意?”
跟他说话就似对牛弹琴一样,可此刻又不是她发怒的时候,毕竟门外还有人。闻着他靠近的气息,白心染心里憋屈,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他好好谈谈。
“我说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看你,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女人有女人,我就这么一棵山野里的小葱,连花都称不上,你怎么就老缠着我呢?爷,算我求你老人家了,赶紧回去抱着你的女人洗洗睡吧,别再折腾我了行不?”
从回来到现在,她就没心安过,这不,外面还躺着好几具尸体,全都是因为他造成的。他要不把自己弄到这地方来,那个叫血影的杀手用得着去杀人吗?
“女人?”偃墨予轻喃出两个字,可他想抱着睡的女人就在这里,“你可愿意做我的女人?”那如甘醇般诱人的嗓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不愿意!”
听到她咬牙回应,偃墨予眸光一沉,俊脸逼近了几分,“为何?”她说了他这么多优点,难道就没看上他?
白心染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扯到这话题上来的,这男人真够烦人的!
“你府里还缺女人吗?都七八个了你还娶我做什么?你也不怕女人娶多了肾亏?”白心染讥讽道。一想到他那张嘴不知道亲过多少人,她就浑身不舒服。
闻言,偃墨予紧紧地盯着她,沉声问道:“谁告诉你本王有女人的?”
白心染是真不耐烦了,拉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退了退,与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防备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女人我管不着,但我请你放过我,让我离开这里。你爱娶谁娶谁去,别跟我开玩笑了行吗?”
她知道他安排血影在她身边是保护她,可是这样的生活真不是她想要的。先不说白家的人人品如何,就这短短的一天,她都能看出白家的人对她的怨怒和排斥。在这么一个环境下生活,就算衣食都富裕那又如何,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那白家千金小姐和白老巫婆给弄死了。
偃墨予绷着俊脸,墨黑的眼底浮出一丝不喜,想将她抓过来,却被她躲开了,不由沉声唤道:“过来!”
白心染不为所动,眼中的防备更重,在他要抓上来的一瞬,一个翻跃,顿时离他数米远。
见状,偃墨予捏了捏拳头,语气中生出几分冷意,“过来!”若不是外面还有人在,他现在真想把这女人就地正法了!
从他亲自己的那一刻开始白心染就想逃,现在见他变了脸,一副想吃了她的模样,她恨不得能化作一缕青烟飘走,可惜她没这种本事!
从什么时候起这男人变得这么讨厌了?当初她一时好心救下他,没想到他却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前途无望,回去无望,心里似乎对什么都无望了一般,拔凉拔凉的找不到一点依附。
这种感觉好似她是一名农夫,而这男人就似一条奸诈的毒蛇,没有知恩图报就算了,到头来居然随意篡改她的未来!
她现在该怎么办?离开?不可能。要她嫁给他,那更是不可能!
他都那么多老婆了,她又不是犯贱,更不是找不到男人,非得去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那还不如拿把刀剁了她好!
硬碰硬?她讨不到半点好处。白府的人已经够麻烦了,如果把他也得罪了,那自己岂不是更加孤立无援?可要她讨好他,她又不甘心。不讨好他,他都想吃她了,要是她再谄媚,那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白心染皱着眉头,看着男人黑着脸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开始下意识地往后退,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她终于受不了地低声喊停:“王爷,你别逼我了行不?”
既然硬的不能来,软的又不想做,那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以理服人!
“过来!”偃墨予气得都想掀桌打人了。这女人说的是什么话?他照顾她难道不好吗?
明明是高贵的千金小姐,却非要在那贫穷的山里过活,她就不觉得委屈吗?明明自己耳聪目明,嘴快聪颖,却甘愿装聋作哑,饱受别人歧视,她就不觉得难受吗?
她不觉得委屈,没关系,他替她委屈;她不觉得难受,他同样替她难受……
只因,这个女人住进了他心底,让他不舍得她委屈和难受……
他执着地让她过去,可白心染同样也有自己的执着。
她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劝道:“王爷,你这样逼一个弱女子是不对的。你堂堂一位王爷,身份高贵,怎么做这种逼迫别人的事呢?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你行行好,就把这缘分捏死了吧?”
弱女子?偃墨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