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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暗流涌动

蛟牙城,位于芒水西岸,芒水在这里慵然的转个身,由向北而转向东去。

相传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漠,上古忽而有龙蛟翱翔在天,恶斗三昼夜,雷电劈裂天穹,豪雨淹没大地。龙终以无上法力幻出万千分身,蛟不敌,用长牙划地为渊而潜,地面洪水尽皆涌入深渊,是为今日之芒水。

而蛟牙在划开大地时,却也终于崩裂。断牙落于芒水江畔,化为蛟牙城。

可惜了如此一座上古名城,占了天时地利,凭江临险。却独独少了人和,乱世之中久受战火摧躏,百姓流离难聚,始终难显名城气势。

蛟牙马帮因乱而生,却严帮规,分粮米,安百姓。如今的蛟牙城百姓渐聚思定,这座古城亦随着蛟牙马帮的兴起而渐渐恢复生气。这冥冥中的因果循环,却也是难说。

正午时分,城门前人群熙攘,鼎沸嘈杂。各地商号的幡旗在秋风中扬动,这般的热闹的景象,在蛟牙城已有数年未曾见过。

“让开,都让开。”一个彪悍的汉子舞着马鞭呼喝着,想要驱赶挡在前面的车马,却被一双微微扬起的手阻住了。“都下马罢,既然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李冰翻身落马,原本是纷扬的黄土大道,落足时却是微尘不起。

“不过离去数日,这里似乎更见热闹了。”望着大道上车马如流,李冰眼中漾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满面风尘仿佛便在瞬间涤然荡尽。

“是啊堂主,你瞧前面,这才不过旬月间,连寒叶唐家也在咱们蛟牙城开了分号了。”“哦,是么?”李冰顺目向一旁瞧去,三层高的楠木楼顶,一面漆底大匾当中端立。唐记米行四个字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竟似是用金粉拓上去的。

“同行是冤家,这可不是来抢咱们的生意么?”李冰语气虽冷,嘴角却蕴着一丝晴明的笑。

众人皆是相顾微笑,都知这位堂主一年里忍着帮里帮外的无数流言蜚语,耗了无数心血。分粮米以聚民心,定四方以保商线,为的便是让各国商家安心落足蛟牙城。如今初见成效,心中怕是不知有多欣慰。

林胡子回身打趣道:“莫说一个寒叶唐家,堂主心中怕是巴不得华国午家,刘家;槐国孙家,慕容家;撵昀洪家通通来抢咱们生意才好罢。”汉子们闻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 *** ***

纵然有寒叶唐家落足蛟牙城,城北的蛟记粮行仍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大米行。明着是粮行,聪明些的人却没有不知晓的,这里便是蛟牙马帮天权堂的总堂。

“各位爷请了,要什么货。”掌柜叶算正低着头盘算着帐目,只觉眼前一暗,店里已涌进数人,口中的招呼却是比抬头还要快些。

待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面上殷勤的笑容登时变的恭敬肃然,“属下拜见堂主。”李冰摆手示意店中其他伙计继续做事,脚步未停,直向里面帐房走去。“叶算,跟我来。”

穿过帐房的后进门,赫然露出里面一片别院来。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寂静。但常常来这里商议大买卖的熟客却知道,只要李冰一声令下,立时便有三百余彪悍如虎豹的汉子集结待命。

光线从天窗窗格中投射下来,在沉香桌上影出斑斑光点。十余天权堂的核心人物分坐两列,静静望着李冰不出一语。十余日往返四千余里的火速急驰,到了此刻李冰面上却不见一丝焦虑,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叶算身上,“现下芒水东段商线情势如何?

叶算恭敬中带着些许焦虑,“就在三日前,芒水传来消息。说是石堂主不慎中了七城盟的诡计,折了百余兄弟。把头儿闻讯后带了着五百兄弟急急赶去。”

“我临走前不是劝过把头儿东段商线只可缓图,不可急取么?”一路上的担虑如今终成了现实,李冰大惊之下站起身来,连茶水翻到在桌上也顾不得了,林胡子等人亦是俱皆失色。

叶算面有难色,诺诺道:“听说是石堂主先挑起的事端,属下等也劝过把头儿看清形势再做打算,却被把头儿狠狠叱责了一番,罗堂主又力主……”

李冰摆手止住叶算继续说下去,一时竟是难以收拾心绪。广积粮,缓称王,人人懂得,却并非人人做得。七城盟纵横槐,撵昀两国边境近十年。虽名为七城之盟。但事实上却有附庸马帮十数个,盟众近十万,岂是易于之辈?尤其是盟主林易弧,一年来李冰与之几次交锋,深知其行事手段之厉害,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如今这争端遽起,怕是难以善了。

石刺石堂主,这个功岂是随便能争得的?李冰心中无奈一笑,芒水东段商线离磐野城不过百里之地,正是七城盟实力最为坚厚的地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莫说五百人,常青虎便是带了五千人前去,也是惘然。这一场冲突的结局,自一开始便是注定了的。如今之计,唯望在大错未成之前能将损失减至最低。

“你们去召集堂里的兄弟,这便东去芒水。”李冰心中焦急,竟是片刻的功夫也等不得,便又要动身。

望着十余汉子领命而出,林胡子踌躇道:“罗堂主那里,是不是属下派人去知会一声?”罗意通既然受命暂时打理蛟牙城的大小事务,这般大的人手调动,自然是应该先知会于他的。

李冰心中突地一动,叫住正向外走的叶算道:“你适才说你劝把头儿时,罗堂主怎么说?”

“罗堂主极是赞同把头儿的决定,说石堂主有大功于帮中,怎可不救。还斥责属下说是莫要像……”叶算微微一顿,抬头望了李冰一眼,这才续道:“让属下莫要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

李冰察言观色,哪里还不知当时罗意通言语之中定是对自己颇多不满之语。这已是家常便饭,倒毫不出李冰意料。奇的是罗意通为人自大,一向自恃为蛟牙马帮的功臣元老。怎会突然间赞起他人的功劳来?

叶算瞧着李冰面色仲疑不定,显是心中有事未决,不敢打扰,转身悄然退下。

李冰梳理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罗意通先想方设法将自己调往华国,继而怂恿常青虎亲自去救石刺,使天璇,天枢两堂陷于与七城盟的火拼中,自己却独守蛟牙城。而石刺为人虽然极是贪功冲动,却还是一个识得大体的人,怎会突然主动向七城盟寻衅,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

随着局势在李冰心中抽丝剥茧般的一层层展开,无数猜测的指向也渐渐集中了起来。

罗意通,难道你想篡权不成?

不,不,李冰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若天璇,天枢两堂实力大损,仅凭他天玑一堂根本无力掌控蛟牙马帮目前的商线。他又怎会做如此蠢事。

除非……他背后还有其他势力支持。这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却实实让李冰心中巨震。罗意通平日便霸道好权,这般精巧的布局计算,怎么想也不似是他所能有的谋划。若说他背后另有他人出谋划策反而更为合理些。

林胡子瞧着李冰面色突变,还以为是劳累之下旧伤又有反复,切声道:“堂主,你……”

李冰转过身直望这林胡子,语气中仍是有几分疑惑,“林胡子,你说罗堂主此人如何?”看林胡子满面愕然不解之色,微笑道:“只是平心而论,说说无妨。”

林胡子深知李冰发问不会无的放矢,沉吟道:“罗堂主为人稍稍霸道了些,似乎除了把头儿外,其他人都有些不放在眼里。听别堂的兄弟们说,他若要发起脾气来,下面的兄弟可就要倒大霉了。心胸似乎也……”说着一笑,毕竟是属下议论上司,有些话是开不了口的。

李冰听着林胡子的这番话,心中种种念头却是翻腾不定。自从在芒水里捞了一条命之后,李冰便时时提点自己――人心之险是不惮于用最坏的念头去思量的。如今既然事有蹊跷,那么不论是真是假,自己在蛟牙城内必得预先埋下一子。转眼盯着林胡子,沉声道:“此次芒水之行,你不必同我去了,便留在蛟牙城内。”

“堂主,这又是为何?”林胡子胀得满面通红,“难道是信不过我林胡子的本事不成?

“这又是哪里话?这一年来你同我出生入死,我若信不过你,还能信得过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李冰拍拍林胡子肩膀,肃然低声道:“你留在城内,多留意罗堂主的行事举动,我怕这里面还有别的文章……”

林胡子有一双巧手,自也有一颗灵心。听出李冰的话外之意,不禁大骇,语音竟是有些颤抖:“不会的,不会的…罗堂主虽然平时霸道些,可同把头儿一起吃过许多苦,总不会对帮里有不利的举动。”

李冰淡淡一笑,转眼去瞧窗外院中的满地黄叶,“或许是我疑神疑鬼猜错了罢,但这个世上,确是有些人只可共患难,而难同富贵的。”

“堂主,但此事是否再作一番掂量,属下怕……”林胡子渐渐稳住心神,心中却是依旧有些顾虑。蛟牙马帮中四堂虽然名为并列,但事实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堂的实权却是依次在减弱。

除去常青虎不提,其余三堂中,李冰虽为一堂之主,但在帮中的地位却是比罗意通与石刺低上半分。马帮规矩,敢动犯上之心,已是死罪。更何况这是要派人监视罗意通,此事万一泄露了半分,到时李冰便是有万张巧嘴,也难再辨的清。

“无妨,”李冰转头瞧着林胡子眼中俱是担虑之色,微微一笑,“即便是事有所露,也是我指使的,断不会牵扯到你。”

“堂主对属下如何大家清楚的很。”林胡子面上神色瞬间变的极为镇定,“堂主交待的事情,即便是捅天碎地,刀山火海,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我林胡子岂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卑鄙小人。”

李冰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心中一暖,强笑道:“是我适才说话说的过了,此事也只有交于你办,我才放心。”

林胡子慨然点头,正待商议细节。叶算突然急急走近厅来,“禀堂主,罗堂主来访。”

林胡子闻言失色,己方一行人悄然入城不过两盏茶的光景,天玑堂便得了消息。莫不成天权堂里早就埋下了罗意堂的眼线。转眼去瞧李冰,却见他微笑自若,仿若罗意通的来访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你尽早去安排罢,记得诸事小心。”李冰拍拍林胡子肩膀,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和罗堂主的这番谈话,怕是要拖的久一些呢。”

林胡子领命转身离去,却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惊骇之情。看似如日中天的蛟牙马帮,底下却竟有这许多暗流涌动。

跨出厅门的时候,望见院中两颗秋桐叶枯枝干,在风中瑟然发抖的样子。林胡子觉得心中突然间也萧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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