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冲突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二十
戌时
“到底什么事？”我心中不快，沉声道。心中暗暗纳闷，张达一直老成持重，此刻怎么竟这样惊惶失措？
张达尚未来得及答话，“哐”的一声巨响，雅座的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刚才跟张达一起出去的两个亲兵从门外跌了进来，二人如葫芦般倒在地上滚成一团，一时竟爬不起身。
堂下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几位司马都不约而同的推案而起，我也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瑶琴姑娘却依旧站在琴案前纹丝不动，看上去镇静异常。
脾气暴躁的王司马早跳起来拍案大骂：“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搅局！”
就在此时，门外已如潮水般冲进了几十个身份不明的蒙面武士，个个身穿白色劲装，手持强弩，背缚插满羽箭的箭囊，武士们在大堂上面向外迅速站成一圈，一瞬间在场众人包括边厅内的亲兵几乎每人都被几张强弩指住了要害。
汗～
冷汗～～
原来极为宽敞的雅座，冲进了这么多武士后顿显狭小，强弩的威力惊人，这么近的距离被这么多的强弩指住要害，根本无法闪避，一瞬间我已作出了判断，局势，已完全被对手控制，而我们，却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堂下众位司马个个呆若木鸡，谁都明白现在的形势，谁都不敢妄言轻动。王司马的黑脸涨成了黑红，高司马俊俏的脸瞬间变的煞白，瑶琴姑娘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依然站在琴案前默不作声，胸口的起伏却比刚才更大了。
我心中怒火万丈，十六年来我从来没有身处这样被动的局面过，即使被蒙面女子双剑合壁夹攻时也没有这么狼狈过，现在堂堂五个虎豹骑的军司马，居然在花满楼喝酒听琴娱乐的时候被人以这种方式制住，还是在众人仰慕的瑶琴姑娘面前，这一瞬间我心中羞愧难当，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熊心豹子胆咱倒是没少吃，不过，来这里搅局需要吃熊心豹子胆么？”随着一阵得意的大笑，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背着手从门口踱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四名背负长剑的黑色劲装蒙面武士。
那少年唇红齿白，容貌俊秀，周身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邪气，更带着目空一切的霸气，进得门来，连正眼都不瞧堂下众人一下，大大咧咧的道：“瑶琴姑娘既然架子这么大，咱只好亲自来请，希望没惊动了姑娘，瑶琴姑娘，咱这便去吧？”说着向站在琴案前的瑶琴微一拱手。
瑶琴姑娘娇躯微颤，尚未开口，我已冷冷的道，“不知这位是哪家少爷？好大的架式，好大的胆子！”
那少年“咦”了一声，斜着眼睛瞟了我一言，抬头看着屋顶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凭你一个小小别部司马也敢跟咱如此说话？”
我心中又惊又怒，这家伙居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这少年居然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狂妄至如此地步？
我正自思量，旁边的张达已压低了嗓门对我道：“大人，这个人恐怕我们惹不起，这少年是十常侍之首大长秋赵忠最小的弟弟，深得赵忠宠爱，名叫赵义。”
张达声音虽极轻微，那少年却似已听见，仰天哈哈大笑，道：“你倒聪明，本少爷就是赵义，大长秋列侯中常侍赵忠就是我亲哥，如今咱从安平来了京城，日后京城黑白两道就由咱罩着了，怎么样，咱这些家乡带来的武士可还使得？哈哈哈哈”说着赵义又是一阵狂笑。
堂下众司马听见来人是赵忠的弟弟，神色不由俱是一窒，谁都知道时下朝政由十常侍把持，而赵忠、张让正是十常侍之首，圣上常言：“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二人所受宠幸程度可见一番。听说这赵义仗着哥哥这个靠山，一向在家乡作威作福，没想到如今竟来了京城。
堂上众司马一时都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我压根没把什么赵忠赵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这么小的空间，在几十张强弩利箭的包围下，一瞬间脑子里已转了无数个心思，却没有一种方法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汗～
那赵义见众人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敢怒不敢言，心中更觉得意，躬身又对瑶琴道：“姑娘何须浪费时间与此等行伍粗人应酬，你看他们现在这副窝囊劲，可知紧要关头，指望他们来保护姑娘是决计靠不住的，不过本少爷对姑娘毫无恶意，只是想请姑娘过府一聚，除此别无他求！姑娘请～”
瑶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看的我心中一颤，接着瑶琴看也不看赵义，俯身从琴案上抱起琴，口中道：“去便去”，说罢抱着琴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缓慢而坚定。
赵义见瑶琴肯去，哈哈大笑着跟着瑶琴一起出门去了，身后四名黑衣武士紧紧跟随，接着那几十名白衣武士仍然手持劲弩戒备着倒退依次撤了出去，看上去行动训练有素，悄无声息。
对方甫一出门，堂下四位司马俱都气得跳脚大骂起来，的确，这份奇耻大辱可能是众人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五位虎豹骑司马，眼睁睁看着自己请来的的姑娘在席上被别人强请而去却束手无策，这份耻辱当真比给人当街打了一记耳光还要过甚。
没有时间犹豫，我叫过张达仔细问了几句，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计较，便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几句，张达心神领会迅速离去。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朗声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且听赛鹰一言。”
众人此时静了下来，纷纷看着我，我道：“适才得报，黄巾贼党潜入京城作乱，现已劫持人质逃逸，羽林军一时来不及调动，我建议虎豹骑精锐马上出动，歼灭贼党，救回人质！”
我此言一出，众人听得如坠入云里雾里，那黑黑的王司马摸着脑袋疑惑道：“赛大人不是刚才被气胡涂了吧？”
高司马一拍大腿恨道：“刚才真是气死人了，活生生被人家抢走了瑶琴，不过哪来的黄巾？”
胖胖的梁司马却似有所悟，道：“赛大人的意思是，黄巾余党已经混入了京城？”
瘦瘦的李司马却已明白了八九分，偏巧越着急想说话咳的越厉害，断断续续道：“赛大人所言极是，咳咳～～果然是黄巾余党扮成蒙面人～咳咳～混入京城～混入京城试图作乱”
梁司马也回过神来，点头道：“果然是黄巾余党试图作乱，被我们虎豹骑发现后，黄巾贼已劫持人质逃跑！”
我点了点头，此刻王、高二位司马才听明白我的意思，王司马一拍大腿道：“赛大人当真心思敏捷，可不是黄巾劫持人质么！”高司马一旦明白过来，不由着急道：“那咱们还不赶快去追？”
见众人都已明白我的用意，我接着道：“刚才我数了一下，黄巾贼众一共是三十名身穿白色劲装的蒙面劲弩手，此外还有四名蒙面黑衣刺客和一个少年首领。对手训练有素，为防万一，我建议我们至少要出动二百五十虎豹骑，以八对一，这样才能稳抄胜券。”
众人大喜，高司马更恨恨道：“咱们投鼠忌器，不敢拿赵忠的弟弟开刀，以至于刚才受这么大窝囊气，这回听赛大人的，把他们当黄巾贼办了，出这一口恶气！”
梁司马转而忧虑道：“可是，万一赵义去跟他哥告状，那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那赵忠可是连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们几个小小的司马？”
梁司马如此一说，其他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众人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告状？我心暗道，赵义没可能去告状的，就凭他刚才敢使人用强弩威胁虎豹骑司马抢人，可知他是多么的胆大妄为、横行霸道，在瑶琴被迫走出门的那一刻起，我已暗下决心，赵义，他注定要做个黄巾贼众了。
想到这里，我便道：“此时事关重大，各位又都是虎豹骑的领兵大将，不可轻动，赛鹰后生小子，新进虎豹骑，寸功未立，这个功劳可不可以就让给赛某了？”
众人一怔，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都露出欣赏和感激的神色，的确，此事万一有任何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想起赵忠可能的报复手段和自己的未来前途，众人都不寒而栗，所以见我挺身而出，大家既意外又惭愧。
高司马拍着胸脯道：“后军一千铁骑但凭赛大人调遣！”
我淡淡一笑，道：“何须一千，别部我手下现在已有五十亲骑，各位大人可否再拨两营精锐加入别部，这样此事就完全由我别部负责解决，万一有了差池，和虎豹骑其他各部无关，众位看如何？”
众人哪还有不愿意的，当下高司马和梁司马各命亲兵即刻骑马回营传令，将各自军中最精锐的一营军士划拨别部归我指挥。
“赛鹰建议各位大人今晚就不必去军营了，直接回府休息，赛鹰今晚招待不周，改日再请各位大人好好喝一场。他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众位大人只说喝酒听琴，其他一概未曾发生！事不宜迟，赛鹰告辞！”我躬身行礼。众人连连称是，大家就此分手离开了花满楼。
等我飞马赶回虎豹骑军营时，别部的五十名亲兵已全副披挂，骑着马在别部司马府衙外整齐的列队待发，不一会儿，中军和后军的两营精骑也从各自营房快速向司马府衙前集结，转眼间我的面前已整齐的排列好了二百五十人马。
看来虎豹骑平日里训练有素，这么短时间就能集结完毕，果然不愧精锐之名。我心中暗赞。
看着面前的队列，我朗声道：“欢迎大家成为虎豹骑别部的一员，想必大家都清楚，作为朝廷军中精锐，保卫社稷、维护治安是我们不容推卸的责任，刚才得到消息，数十名黄巾余党图谋在京中作乱，事败后已劫持人质逃跑，如今，剿灭此股黄巾贼众，解救人质的任务就落到我们虎豹骑别部身上了”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接着大声道：“大家有没有信心完成此项任务？”
众军轰然答应道：“有！”看到大家跃跃欲试，士气高昂，我满意的点点头。
此时被我安排追踪赵义一行的张达已飞马从外赶回，到了司马府衙面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禀道：“启禀大人，贼人一行往南门去了”
我心中一怔，疑惑道：“去南门？去南门干什么？难道他们要出城？”张达点点头道：“属下也觉得奇怪，不过我已经派了两个亲兵远远的跟在后头，一有情况随时飞马回报。”
我百思不得其解，根据赵义走后我从张达那里紧急了解的情况，赵义从安平老家来到京城厮混，赵忠安排他负责管理赵忠在城西近郊三里湾购置的赵家豪华别院，那赵义整天带着一帮手下以赵家别院为根据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司隶衙门虽然接到好多起苦主的上告，碍于赵忠的势力根本不敢受理。
我暗忖，赵义强请了瑶琴回去，照理应该回城西郊的三里湾赵家别院才是，怎么反而往南去了？花满楼几乎就在京城的中心地带，去城西正常走的路线应该是直奔西大街出西门往西郊去才对，当真奇怪！
“他们的人数有变化么？队伍组成、行进的速度如何？”我问张达。
张达躬身道：“队伍前头是两名黑衣武士骑马开道，接着后面是十五名白衣弩手持弩挎刀步行，再后面是瑶琴姑娘坐的马车，赵义骑着马在马车边陪同，身后两名黑衣武士跟随，马车后面又是十五名白衣弩手。一共是三十人五骑一辆马车，整个队伍行进速度不是很快。”
我尚自犹疑，张达在身边轻声道：“会不会赵义外表狂妄自大，心中对虎豹骑还是有些忌惮，他生怕我们事后咽不下这口气，会领军追上去与他为难，所以谨慎起见，不走城西而走城南”
“你的意思是他怕直接走西门的话，西大街离我们虎豹骑军营太近，感觉心里不踏实，怕我们报复，所以走城南，出了南门从城外再转向西郊的赵家别院？”我眼睛一亮道。
张达点点头，果然有道理，我想了一下，叫过另外两名屯长，对其中中军那名屯长道：“事不宜迟，你带本部一百人马立即出发从南门尾追，如果发现贼人果然转而向西，便不要惊动，只管跟在后面，等我们前面伏击成功，你部负责拦截漏网之鱼，一个都不许放过！，如果贼人不转向西，一边尾随，一边马上派人过来禀报，明白么？！”
“属下遵令！尾追，拦截，一个不许放过！”那屯长肃立答道。倒是言简意赅，干净利落，我满意的点点头、
“要死的还是活的？”没料那屯长又轻声问了一句。
我脑子里一转，暗忖，赵义这样的害虫，留着就是祸害，他手下的恶奴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想到先前被人用强弩指着要害无法反抗我就火冒三丈，想到这里，我大声道：“黄巾贼党，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除了马车里的人质，其余贼众一概格杀勿论！”
那屯长喜道：“属下明白！”想想也是，暗夜里乱箭齐发，要死的当然比要活的容易多了。
一声令下，蹄声阵阵，中军拨来的那营人马迅速出发往南门而去。
我接着对张达和那后军屯长下令道：“你二人率本部人马随我出西门，赶往城西南郊的贼众的必经之路埋伏，此次行动乃别部成立后第一次出击，务求首战必胜。”
张达道：“我们的人数是对手的八倍，只要他们走这条路，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打赢绝对不成问题”张达看上去自信满满。
“马车里的人质必须确保安然无恙，对于黄巾贼众则格杀勿论，不许放过一个！”我斩钉截铁道。
二人齐声应道：“谨尊司马将令！”
我率领着一百五十名虎豹精锐骑兵飞速直奔西门而去，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赵义会走这条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