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看着自家的小姐自被送到这尚书府的地牢里起,就面无表情如木偶一般坐在草席上一动不动。在小意印象中,自己的这位小姐可是个既爱干净又有些胆小的女孩子,尽管她有一身的好武艺但女孩子天性似乎就特怕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可现在,在这充满刺鼻异味的地牢里,小姐却恍若未闻一般,尤其是令她们害怕的东西四下乱蹿甚至因愤怒于她们的入侵而群起攻之时,小姐居然对那些在自己身上肆意侵犯的恶心东西无动于衷……
因此小意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强压下打心底狂涌而上的恶心感觉,鼓起勇气为自家小姐赶跑那些可恶的东西后,一脸担心地看着三夫人。
“小姐,求求您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小意好害怕……”
抱紧自己冷得发抖的身子,小意抬头四下张望着这个又小又窄又脏又臭又寒冷的地牢,黑漆漆的四周非但没有因为那只跳动不已的烛火给她一丝安慰,反而因它如苟延残喘般的明灭更添一份阴森恐怖。
“小姐,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求您哭出来吧!哭出来您心里会好受一点……”
“哀莫大于心死——”
僵坐许久的三夫人,幽幽地转动着眼珠了无生气地看向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
“我已无泪可流了!小意……”
“不可以——”
小意从三夫人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寒意,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三夫人大叫道。
“不要丢下小意……小姐!”
任小意抱着自己放声大哭,三夫人僵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毫无劝慰小意的意思。双眼如发呆般目无焦距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
“唷——这是怎么了?哭得撕心裂肺的,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突兀地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女声,引得小意如临大敌般护在自己小姐身前抽噎着怒瞪着走进来的女人,而三夫人只是身子一颤后又恢复死寂。
“你来干什么?”
“啪”一声轻脆的耳光声在地牢里带出一点儿回响,也震动了三夫人。终于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人气,关心地看了看自己的侍女。
“死丫头!有你这么跟主子讲话的吗?”
母亲微眯着眼俯视着被自己一耳光煽到地上跌坐着的小意。
“姐姐,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是何必——”
心疼地抚着那一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轻轻抹去唇角溢出的一缕血渍,三夫人语气淡然地开了口。
“姐姐——?”
挑挑眉,撇嘴不屑地一笑。
“一个阶下囚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宫称姐妹?”
“公主教训的是——”
三夫人闻言浑身一颤,苦笑道。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看不过母亲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更受不了自己小姐的委曲求全,小意冲动地大叫道。
“别人不知道,我们难道还会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什么意思?”
母亲倒挑柳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副豁出去模样的小丫头。
“什么意思——?哼!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公主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仗着穿了一身的华衣豪服,就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剥了这层‘皮’你什么也不是了!别说跟我们小姐比,就连我们这些丫头下人你都比不了。乌鸦就是乌鸦,就算飞上了枝头换了一身毛,你依然变不成凤凰……”
“大胆!放肆——”
被揭开了自己痛处,母亲一脸的震怒,目露凶光地瞪视着小意。怒喝一声挥手一掌震飞了她,一声闷哼小意的身子撞上墙后瘫滑在地,止不住的鲜血沽沽地从她的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
“呵呵呵!咳咳……”
捂着受创的胸口,小意艰难地撑起身子抬起头,随着涌出的鲜血还有夹杂着咳嗽的笑声。
“找死——”
看着一脸畅快笑意的小意,母亲忍不住又抬起掌。随着她的出掌,一阵掌风从旁边向她攻来。
“咦!”
一声惊讶从母亲口中出。迅速变向迎上袭来的掌风,空气中一阵震动母亲收回了掌。
“想不到你居然能冲破禁制恢复武功,看来——本宫倒是小看你了!”
“呵!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
三夫人只是淡淡一笑,走到小意跟前把她扶起。
“看来你好象已是了无牵挂了?”
母亲偏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三夫人,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唉——真是可怜了我们那痴情的相公,一遍真心换寡意!”
掏出怀里放着的一个小包,母亲故意哀叹一声,见到三夫人因自己的话如受重锤般的一震,心里竟隐隐有丝变态的畅快。随手把小包往三夫人脚下一掷,随着一声脆响散开的布包里是已碎成几块的玉坠。
“给——要不是驸马想把这东西还你,本宫还不屑到这个地方来见你!”
抬袖捂鼻一脸的嫌恶。
“这那是人该来的地方,也只有你才配呆在这儿!”
“可恶……小姐——”
阻止小意再开口,三夫人一脸恬淡地转身看着地上的碎玉。尽管她已力执镇定,可见到地上已破碎不堪的玉坠还是忍不住身子一阵摇晃,惨白着脸无意识间狠狠咬住泛白的嘴唇滴下一抹刺目的腥红。
“相公他……”
颤着手拾起地上的碎片,三夫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吐了出来,平息了自己的激动。
“劳烦公主纡尊降贵来这里送东西,待罪之人就不多留了,请回吧!”
她的平静令母亲不悦,而她的话语更惹恼了母亲。本是想要离开的身子,偏又停了下来带着一丝挑衅。
“难道你就不问问?”
“问问——?”
三夫人有些茫然,愣了愣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整个人看起来飘渺得如同快要人间蒸发般。
“何必呢……”
“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本宫不妨就好心让你做个明白鬼……”
看着三夫人脸上的淡然神色,母亲竟有些生气,也许是因为三夫人没有满足她身为胜者所渴望得到的成就感吧。象个急需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孩子,在没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关注时所常做的事。
“你不好奇——为什么凤儿一回府就对你仇视非常,处处与你做对甚至……亲自下手打掉了你的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三夫人浑身一颤。但令母亲失望的是她依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反而是小意那丫头突然如失心疯般冲到她俩之间扑跪在地。满眼愧疚地看了三夫人一眼,转头极其怨毒地瞪着母亲。
“要不是你在旁调唆,要不是我小意蠢!自以为是在帮小姐,没想到却是在害小姐。不但惹得府里上下认为一切都是小姐的指使,害得小姐声誉大受损伤,凤临公主又怎么会误会小姐,处处针对小姐……”
“小意——”
三夫人失声叫道,不敢至信地看着她。
“小姐,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小意笨、小意蠢!才上了这个奸诈女人的当,不但没能帮到您,反而还害苦了您——要打要杀,小意都听小姐的……”
“罢了,罢了……现在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又何必追究。”
三夫人把小意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在屋子里唯一能坐的破木板上坐下才转过身一脸平静地看着母亲。
“这么说来,只怕那二夫人的死——”
“没错!”
没有什么否认,母亲一口就承认了那隐藏多时的秘密。
“谁叫她不永远笨下去,不知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往往因为那是会致命的。”
“所以你杀了她,这样不但保存住了你的秘密,又可以陷害我,一举两得!”
“谈不上什么陷害——”
母亲高傲地摇摇手指。
“打从一开始,你也只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原来你早就背叛了主人。”
“从未效忠过又何谈背叛!”
“难道你不怕主人的惩罚吗?”
“所以——”
母亲凑到三夫人跟前,几乎贴上她的脸。
“你必须得死,而且死得让主人认为理所当然……”
“很辛苦吧!”
“嗯——?”
母亲挑眉不解地看了看三夫人,有些奇怪于她的过于平静。
“计划了这么久,一步一步只是为了让我在盗图时失手被擒,好让你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铲除我。”
“没错,但这不是主要的——”
母亲转身走向牢门,在门边停住转过头来一脸的狂热。
“最主要的是,我不会让主人的行动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所失去的一切,不但统统都要拿回来,还要让那些亏欠过的我全都加倍还我……天下的所有一切,都将归我所有!哈哈哈……”
“你疯了!”
看着仰头狂笑满脸狰狞的母亲,三夫人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疯了?也许吧。”
母亲停住笑声邪气地注视着三夫人,就象是看一个将要死去的猎物。
“这天下也太平得太久了,就让我这个疯了的人把搅乱吧,到时候也好看看所谓的群魔乱舞到底是何等模样……人生要多些起伏波折才会更有意思,太过平静了不是很无趣吗?你的这一身功力如果随你而去,岂不太可惜,不如就当作你最后送我的一份礼物吧……”
话音一落,抬手间飞出一条朦胧的白影,绕三夫人主仆一转后又回到母亲袖中。当母亲转身离去关上牢门时,三夫人睁着双眼才缓缓闭上,身子软倒在已躺下的小意身上……
……
“怎么会这样?”
看着手里的白纸,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惜,我却知道上面所写的一切有多真实,毕竟暗影在察探消息上的功力是勿庸庸致疑的。
“吩咐下去,备车我们马上回尚书府一趟!”
……
“凤儿——你怎么……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见我的出现母亲愣了愣,所幸及时收住口才没说错话。
“母亲,听说家里出事了,是吗?那只狐狸进府,原来是想偷东西……”
对于母亲惊讶的表情,我虽心生疑虑但并没有表达出来。
“呃!你怎么知道?”
吃惊于我的消息灵通,昨晚才发生的事我今天就知道了。母亲的脸色不由得微变,眼神里带上一股探察游移不定。
“呃!凤、凤儿呀,干什么这样看着母亲,难道今天母亲有什么不对吗?”
母亲的惊讶引起我的吃惊,身为公主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天龙皇室的惯例。每一位得到册封的皇子公主都可以拥有皇家专门配置的暗影,负责暗中保护调查搜集信息等许多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所以对于我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母亲应该是毫不惊讶才对,可偏偏她的表现却是……让我忍不住下意识地仔细打量起她来。
虽然我和母亲之间并不亲近,可天生的血脉相连的亲情感是抹杀不了的。但是我越仔细看她越发现从她身上,我无法感受到一丝半点那种玄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血缘感应。
“母亲今天是有些不对——”
随着我说出的话,母亲尽管力执镇定,但脸上瞬间的大惊失色却被一直关注她的我尽收眼底。
“有,有什么不对!凤儿……”
“今天您更显得漂亮啊!”
带着一丝了悟,我故作俏皮状地回答着,脸上更刻意带上一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表情,让紧张不已的母亲大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失笑嗔怪道。
“凤儿,又调皮了不是!看你一身风尘仆仆的,下去好生洗洗更衣后好去给你爷爷奶奶请安……”
“是!凤儿告退——”
我一脸恭敬地走出房门,离开母亲的公主阁后沉下脸来。
“去查清楚——这个女人的所有底细……”
我现在能肯定在屋子里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真正的母亲,虽然我疑惑母亲的下落,但也许因为并不十分亲近的原因我一点儿也没有惊慌感。反而由于意识到这女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胆子假扮当朝监国公主,必定有不同寻常的背景或是深厚的势力支撑,所以我表现得非常冷静甚至有些冷血——身为子女者,发现这样的状况却没有表现出对至亲的担心,想想不叫冷血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