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我们的命!”
随着淡淡的女声,房中突兀地出现心柔的身影。柳儿如临大敌般全身紧绷,张嘴便要大叫。但没想到心柔只是如赶苍蝇般轻挥了挥袖,柳儿便张大了嘴即使憋红了脸也无法喊出一声半响,不由得眼露惊惧抢身护在我的前面警戒地瞪视着这小女孩的一举一动。
依然是一张木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但若是仔细注意她的眼睛,你就可以发现那从中迸射出浓浓的哀伤,摧心折肺一般。
“玉娘……”
说实话,面对心柔的突然出现的确让我措手不及,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悬在半空,毕竟她是我那假公主母亲的侍女,敌我不明的谁知道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居心是善是恶现在又无法分辨,偏偏她表现出来的又是身怀高深武功,若她心存歹意只怕我是无路可逃。只好故作大度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静观其变。但福伯的一声深情呼唤,再次让我倍受打击,纵是先有他的叙述铺垫,但真人的出现还是让我和柳儿一时无法接受而终至大脑现场当机,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我们已无生命危险了。
“她不是‘心柔’吗?”
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地上坐着的福伯,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心柔,虽说知道他们夫妻俩受到了残酷的惩罚,但语言的叙述怎比得了现场目睹来得震撼。
一个看起来是如此的老态龙钟,一个看起来是如此青春年幼,说他们俩是夫妻并曾育有一子,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不由得使对他们所受的禁制倍感好奇的同时,也不得不暗叹原来天龙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我怎么这十几年愣是没有发现丝毫不凡之处?
“奴婢既是心柔也是玉娘……”
心柔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只有她的眼睛无法隐瞒此时此刻她内心的痛苦,只可惜无论有多痛,也无法让她流下一滴眼泪。
“浩儿……”
一手抚上爱子惨白的脸庞,一手抚上爱人苍老的脸庞,现在的心柔即使悲伤难抑可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没有任何不同,但单单从她口中迸出的几个字已让我和柳儿这两个旁观者亲身感受到她欲哭无泪不能自主的悲哀。
“玉娘,对不起!我……”
伸手掩上爱人的嘴,摇摇头阻止他再说些什么。
“不必说什么对不起,这是我们一家注定的命运,我们只能认命!”
“认命”,好一句心灰意冷到极点的话。
“为什么要认命!”
看着他们一家这样悲惨的命运,令我这个外人也感到无比的气愤难过,恨不得能越殂代庖为他们报仇,可偏偏正主儿却在那儿低语着什么认命不认命的。
“就算你们不为自己,难道就不想为你们的儿子报仇吗?那女人又不是我真的母亲,有我给你们撑腰,你们还怕什么?”
“公主一番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夫妻受罚本就是天经地意没有任何怨言。而浩儿……”
低头再次慈爱地看看爱子,心柔抬头平静地看着我。
“他有幸得遇公主您这样的主子,已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了。如今早走,只能怨他天生福薄,公主不必为此事而内疚,浩儿他只不过是为主尽忠死得其所罢了。我们夫妻只会为他高兴……”
“不要说这些来敷衍我!那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心柔……”
不满于心柔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直截了当地问。
“她是公主的替身……所以,现在她就是监国公主!”
“她是母亲的替身?那母亲现在在哪儿?”
对于这个答案虽然让我无比惊讶,但还是能够接受。历代皇室中人因为担心刺客,总会为自己的安全防患于未然做许多准备,而安排替身只不过是其中的手段之一。到了天龙则把这些做为了皇家的惯例,不论是谁都有准备替身,就连我也有只不过从未见过而已。
“主人的事,做奴婢的并不知道。”
“那母亲可知这女人的所作所为?”
“知道!”
“是你吗?”
“是的!”
心柔明白我在问什么,点点头。
“为什么不阻止?”
“奴婢只是‘凤眼’,当只做‘凤眼’应该做的事。”
“‘凤眼’——什么是‘凤眼’?”
“等公主十五及笄之日便会明白,请恕奴婢不告之罪!”
“……”
“罢了!”
挥挥让心柔起来,想来这什么捞什子“凤眼”应该是天龙监国公主所拥有的秘密力量之一,现在人家已经那么悲伤了,我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反正听她所说,当我十五及笄时估计就要接受监国公主一职的训练,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一切事情了。不过——
“既然母亲知道那女人的所作所为——那为什么要任其发展,而不做一些……那怕警示一下也好,给她提个醒别那么嚣张……”
“这……主子的想法不是奴婢应该揣测的,请公主恕罪!”
真没想到他们夫妻居然奴性十足,只要有关于母亲的事统统给我左一个请恕罪右一个请恕罪,虽然神态恭敬但就是不吐露一字半句,这忠心得也太……唉!面对他们,我只有举手投降不再追问,省得什么也没问到反把自己给噎得难受。
“我本想厚葬你们的儿子,既然你们做父母已经来了,那——后事就由你们一切做主……”
看着地上跌坐的一家子,虽说也可算是一家团聚了。但,我却宁愿他们一家不要这样的团聚,纵是不言不语,但那掩不住的浓浓哀伤却已随着他们的肢体语言渐渐溢满整个屋子,竟让我忽然有了一种难受的窒息感觉……
“不要怕花钱,你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除了一句‘对不起’,我也只有在这钱财上能对你们一家做出些补偿了……”
“这……已经够了!”
哽咽着抬起头,满含泪水的眼中竟带有一份感激,却让我立时倍感汗颜。狼狈地快速用苍白的话语安慰几句,便迫不及待地逃出了我自己的屋子。
由于心情酸涩难受,我连早膳也未用就独自骑马出外狂奔……
“啊——”
面对茫茫碧绿的草地,我仰天大吼。若是往常,经此发泄后我的心情必定会有所好转,可今天却是毫无进展。
“公主好兴致啊!”
突兀的男声打断了我急欲发泄的劲头,郁闷地转头我怒瞪着来人。
“你谁呀你!”
原来是前些日子被我亲自带进庄的江玉郎,不过只怪他出现的时机不对偏偏在我不爽的时候来到我面前,所以就不能怪我拿他来开刀。
“呵呵!落难之人江玉郎参见公主殿下,谢过公主的收留活命之大恩大德……”
不以为恃,江玉郎面带微笑冲我作个揖,非常恭敬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大胆放肆!”
看不惯他脸上愉快的微笑,我大声斥责恨不得用手中的马鞭抹掉那刺眼的快乐。
“还不给本宫滚开!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本宫看到你。否则……”
“公主请看——”
江玉郎故作不知,抬手指指天指指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这天何其广,这地何其宽,天地自混沦初开便如现在这般默默存在,不知看尽了多少世间的悲欢离合,人界的喜怒哀乐。可它们却依然故我,不起丝毫波澜……公主何不学学这天地,做个超然物我的逍遥自在人?”
“你以为你是谁?”
可恶,这男人是不是脑袋锈逗了,居然在我面前做足夫子模样,他是想劝我还是想教训我?
“在下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颗尘埃……”
“我管你是什么,现在我以公主的名义命令你,立刻……马上……从本宫眼前消失,否则一切后果你自负!到时候不要怪本宫没有事先给你提个醒……”
“公主心情不好,这在下知道也理解……”
低头微一沉吟,江玉郎抬头收起脸上的笑容,满面严肃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公主真的想为那个暗影报仇?”
“那是当然!诶——你怎么知道?”
想也不想我就回答了,但随即发现情况大大的不对劲——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这男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好!公主现在不必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以后您慢慢的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
上前踏上一步,沉声道。
“天下乱象已现,公主何不早做准备?”
“什么?呃!什么乱象不乱象的,本宫不过只是个小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应该去跟皇帝舅舅说,说不定还能捞上个一官半职……”
“呵呵!公主何必隐瞒,以公主的聪慧,在下不相信您会没看出来——”
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江玉郎转身迎向扑面而来的清风。
“这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意非人力可挽回。再说——天意虽然难测,也不敌人心之难抑,贪欲永远都是世人抛不掉也不想抛的东西啊!公主若未得先机,又怎会收容如此多的‘能人’?那些训练之法,虽大异常世可并未脱离,更难得的是给人一种错误的假象,世人皆会以为公主在为国尽心培养人材,若有不同的顶多只会奇怪为何有这么多的‘杀手’,但只怕天下少有人会想到那些少年在日后形成的是怎样一支铁血军队……公主的野心不小啊——”
瞧他说的,好象我早就为了以后的什么打算在做着准备,怎么我自己却一丁点儿也不知道?什么野心不野心,难道说他以为我想凭着现在的女儿身做这个时代的武则天?
江玉郎转头见到我的困惑之色,不由展颜一笑。
“公主,您并非常人啊!”
这男人说话怎么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江玉郎……”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在端详我良久后他猛地单腿跪地,支手握拳横在胸前神态恭敬之极。
“谨在此面对天地盟誓——以隐族少主的身份,代表隐族向天龙皇朝的花雨公主苏凤临献上至纯至真的血誓。从今以后,隐族众人将以公主的意志为意志,以公主的喜乐为目标,不离不弃誓死效忠……”
在我莫明震惊中,江玉郎一脸神圣肃穆地念完誓词,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处一割,滴下一串紫色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