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剑眉一动,牵起小豆子的手,默默离开琴塌前,将出凉亭之际,才出言做答道:“在下以前做过琴师,现在只不过是个盲人罢了,小姐又何必多问?”陆曦桐怒道:“我偏是要问你,你到底说是不说?”
秦舞脚步不停,走下凉亭,声音向后传出:“小姐两度垂询,在下敢不做答?秦某是个……盲人琴师。”他几句话说出,两人渐渐走的远了。
陆曦桐听他说愿意回答,芳心暗自窃喜,待听见“盲人琴师”这四个字,先是怔了片刻,紧接着一阵急怒攻心,她瞪视着秦舞的背影,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臭要饭的!”
秦舞听见喊声,抓了抓耳朵,低声说道:“小豆子,快些走,老虎要发威了。”小豆子“哦”了一声,两个人步履加快,几步转的没影了。
陆曦桐一路摔摔打打回了闺房,银牙紧咬,心中对秦舞的恨意无以复加,这个臭乞丐不回答也就罢了,居然敢说出来这四个字来搪塞于她,真是无耻之尤,可恨可恼之极!她坐到床头,嘴里“唬唬”直喘,心中把秦舞骂的狗血淋头,正自生气间,忽听门外一个丫环禀告道:“小姐,田公子和华公子来访。”
陆曦桐心中一怔,暗想:“他们怎么来了?”这二人之父与端王同朝为官,相交莫逆,三人自小便在一起玩耍,相互间感情不错,长大后,二人心迷陆曦桐美貌,也加入了众多追随者之中,后端王封地巴蜀,距离虽已远离,二人却也常常来此探望。
陆曦桐略思索了片刻,走过去开了房门,问道:“他们人在哪里?”丫环躬身回道:“两位公子已在前厅等候。”
“那就去吧。”陆曦桐随着丫环到了前厅,两个男子见了她,眼睛放光,急忙站起身来,其中一人身形较为高瘦,相貌还算英俊,另一人个子不高,较为粗壮,面带几分跋扈之气。
个子较高的男子说道:“曦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陆曦桐也不做答,步履虎虎生风,娇躯一沉,已坐到了椅中。两个男子见她面色不善,相互对望一眼,面带疑问之色,其中身形较矮的男子转过头来,拍着胸脯说道:“曦桐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只管跟我田循说,田某帮你出这口气。”
陆曦桐秀眉紧皱,脸侧向了一旁,过了片刻才沉声说道:“别问了,你们问了也是白问。”矮个男子面色一变,略有些尴尬,续道:“可是曦桐被伯父训斥了,伯父他……”他话还没有说完,陆曦桐已冷“哼”一声,说道:“叫你别问了你还问。”
两个男子一谔,身形较高的男子“咳”了一声,说道:“曦桐,我和田兄此次从京都回来,给你带了些好玩的物事,希望能搏你一笑。”
陆曦桐又“哼”了一声,说道:“不看。”她说完忽心中一动,抬眼注视着二人,问道:“你们从京都回来,跟你们打听一个人。”田循连遭两次抢白,此时听见陆大小姐有事垂询,精神大振,把胸脯砸的“帮帮”响,说道:“曦桐有什么话只管问,京都的事,我田循没有不知道的。”
“哦?”陆小姐眼睛一亮,正了正身子,问道:“你们可知道京都有一个叫做琴龙天舞的人?”田循不好琴艺,对乐界的事一无所知,他一脸迷惑,伸手遮着嘴,低声向同伴问道:“琴龙天舞?是不是个舞妓?”高个男子比他稍微有些见识,低声回道:“好像是个琴师,听说是什么琴龙院里的奇才。”
陆曦桐见他二人嘀嘀咕咕,心中颇不耐烦,俏脸一沉,问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田循急忙转过头来,也不管同伴说的是否正确,急声说道:“自然是知道了,那琴龙天舞是琴龙院里的一个琴师,和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他好大喜功,这番大话说出,身旁高个男子心中暗自叫糟,但话已出口,也是无法补救了。
“啊,你们真知道,太好了。”陆曦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循一惊,小眼睛滴溜溜一阵乱转,心想:“牛皮已经吹了,眼下也只好编了,这琴龙天舞名字里既然有个舞字,想来长相和舞妓也有些相象的地方。”他眼仁翻白,注视屋顶,臆测道:“这个……琴龙天舞嘛,琴自然是弹得不错,他腿长身细,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
陆曦桐越听越不对,心下起疑,说道:“不对吧,琴龙天舞是个男人啊。”田循一震,顿时住了口,高个男子反应极快,说道:“这个……曦桐有所不知,这琴龙天舞里琴龙两个字是说他琴艺了得,至于天舞当然是说他舞技惊世了,曦桐请想,一个男人若不是生的如此娇媚,怎能得此称誉?”
陆曦桐一听顿时没了兴趣,说道:“没想到乐界的第一人竟然是这样的。你们可知他姓什么?”田循见她信了,松了一口气,随口编道:“这个我知道,他姓李。”
“姓李?”陆曦桐听完,得知秦舞不是琴龙天舞,心中好奇不减更胜,暗道:“看来这个臭乞丐真的不是那个什么琴龙天舞了,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竟然有那么惊人的琴艺?”
二人见陆曦桐有心事重重,使出浑身解数在一旁相陪,极尽谗言媚笑之能事,只盼能哄的佳人玉容解冻,笑逐颜开。
陆曦桐却始终提不起什么精神,有一言没一语的陪着二人闲聊,不时呆呆发愣,窃窃浅笑,或怒目颦眉,低声咒骂。两个男子在一旁瞧的一头雾水,过了一会,渐觉无趣,起身向陆曦桐告辞。
陆曦桐听他二人要走,轻咬下唇想了片刻,说道:“你们帮我一个忙,我想对付一个人。”两个男子听得佳人有事相托,心中大喜,立时出口答应,那田循更是把胸脯擂出鼓声,说道:“曦桐你快说这个贼子是谁?你想要他的命还是要他两条腿?”
陆曦桐听他说的残忍,不由一愣,随即芳心大乱,嗔道:“你怎么说的这般血腥,我只是想作弄他一下罢了。”二人略感尴尬,挠头片刻,又出声询问,陆曦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究竟该如何对付秦舞,心中有些烦乱,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们说吧。”
两个男子信誓旦旦,言称这个人胆敢得罪陆大小姐,定要把他作弄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一番保证之后,二人与陆曦桐作别之后,出了王府。
秦舞与小豆子风一般逃离了后花园,心恐陆曦桐来扰,于房门前徘徊片刻,便在府中闲溜,他医治好了端王老母的病,被端王奉为上宾,在此地位尊崇,所至之处,王府中人见之皆躬身行礼,一路畅行无阻。二人行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偏厅门前,距离尚远,已听见厅中人声喧哗,不时有兵器互击之声传出。
秦舞听见“叮当”声响,心中一动,暗想:“听这声音,这里面似有人在习武,我那日被那流河剑门的弟子逼得狼狈不堪,何不进去请教请教?”想到此处,秦舞手牵小豆子慢慢向这偏厅走去。
门前守卫虽未见过秦舞,却也听说了这么一位盲眼神医,见他走近,守卫行礼道:“神医。”秦舞拱手说道:“秦某听见剑戈之声,心中好奇,冒昧前来,不知可否进去一观?”
那守卫笑道:“别人来自然不能进的,但王爷有令,神医所至一律畅行。请!”秦舞道了声谢,和小豆子举步向内走去。
这厅中面积颇大,中间空出了一大片的空地,四周靠墙处摆放了一些座椅,另有几排兵器架置于场外。端王一身劲装,坐在厅中正首,笑吟吟的看着场内两个汉子比剑,一些武师散在端王左右,采声连连,不停的为比剑的两人出声鼓劲。
端王一抬眼,忽看见了秦舞二人,他急忙起身站起,迎了过来,笑道:“快请,快请,神医竟也有此兴致,来看我们这些粗人比划。”场中斗剑的两人见王爷起身,便停了比试,收剑静立。
秦舞行了一礼,说道:“王爷太谦了,剑技之道博大精深,又怎会是粗人比划?秦某不请自来,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请上坐。”端王伸手相搀秦舞,走到了正首的椅中坐下。他见秦舞只能以耳代目,便对着场内两个大汉吩咐道:“开始吧,斗的激烈些。”
两人说了声“是”,各持宝剑斗在了一处,二人先前比试之时,剑法中规中矩,谨慎互搏,此时即得王爷之命,又怎敢不遵,剑势一变,大开大阖,尽走威猛的路数,双剑相交,“叮当”巨响连成了一片。
秦舞侧耳听了一会,忽闻场中两人鼻息有些加重,说道:“王爷不需如此照顾,在下能分辨的。”端王一奇,问道:“神医能听得清剑路?”秦舞点了点头,笑道:“盲人的耳朵总是好使些,在下略能听得一点。”
端王皱眉看了秦舞片刻,有心一试,对场下喊道:“不必这么卖力了,随意吧。”那二人本就不适合这等刚猛的路数,斗了这许久,已微有些疲累了,此时闻言心中一松,剑走轻灵,兵器相互撞击的声音顿时弱了。
秦舞细心听着剑韧带起的微弱风声,揣摩二人的剑路,时而有了感悟,面露微笑,时而皱眉思索。端王在一旁观察秦舞,见他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心中暗暗称奇,这神医本领不凡,想不到爱好也这么古怪。
二人又斗了一会,其中一人一个不慎,被对手持剑指在了要害,胜负即已分,二人退下场去。端王对着旁观的众人说道:“难得神医欣赏,你们再下去两个人比试比试。”
旁边围着的众大汉还未吭声,秦舞已站起身来,对着端王说道:“在下对剑术颇感兴趣,不指王爷可否派人指教一下?”
端王一愣,说道:“刀剑无情,神医双眼不便,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小王如何能安心啊?”秦舞说道:“王爷不必担忧,在下虽未学过剑术,却练过一些吐气纳虚的功夫,想来自保还是可以的。”
端王见他坚持,低头想了片刻,说道:“好吧,神医还请小心了。”他转头对着众人说道:“王睿,你来下场陪神医练练,手下注意点分寸。”
“是。”一个精悍的年轻汉子走入场中,倒持剑柄,双手抱拳,说道:“神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