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 南乡
被临时作为中军大营的县衙内一片忙禄。县衙大厅内,数张方桌拼凑在一起,中间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赫然是关、洛、荆、扬、徐、豫、兖七州的山川地势。张晋根围着沙盘缓缓走动着,间或根据最新的情况,增减、移动着沙盘上的各色标注。而在厅内四周,数十名咨事营的成员正坐在高高的案卷面前,不停的处理着如雪片般飞来的信息,然后再将处理的结果送到张晋根那里。
看到几乎不停传来的信息,张晋根也不得不佩服起说书人出身的铁严华来。荆州战事刚一结束,铁严华的机密营便大举北进,数量超过三千的密探几乎包括了所有的职业,无孔不入的钻入叛军所控制的领域。本来他还颇为担心无法得到足够的情报,可没想到短短十多天,机密营便已经高速而有效的运转起来,传回来的信息多得让他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甚至连一些极为重要的情报,也没能逃过他们的耳目。虽然这段时间咨事营为了分析整理这些信息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张晋根的内心却极为欣喜。战场之上,谁能掌握更多的信息,谁便能掌握更多的主动和更大胜算。
相对于咨营来说,现在整个荆州却平静之极。一来武关的兖州军连一次骚扰式的出击也没有,完全任由他们在关外集结物资和布置工事;二来洛阳方面也完全没有分兵夺取荆州的意思;就连兖州那边,在数万溃兵逃回之后,也是一片的平静。只是最近有情报显示,顾祝升已经从洛阳返回兖州,似乎正在收拢残兵,想要替父报仇。不过兖州残兵早已是惊弓之鸟,想要再展雄风已经不可能了。
至于百姓们,此时正在修整家园,管理农田。若不是不断有物资从襄阳运往南乡,完全已经和太平时节相差无几了。张识文的流民安抚工作也极为顺利,短短十几天,荆州便多了三郡十三县,人口也增加了十三万左右。前不久,他已经带着两万多身怀技艺的流民及其家人返回了交州,一切渐回正轨,不过他却仍不能清闲下来。
儋佴郡的公文已经传来了,不过张识文也仅仅拿给他看了而已,并没有公诸于众。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不断有人从那边返回荆州,各式传言也开始传开,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一大热门了。两个重要人物先后失踪,而官府却束手无策,儋佴郡恐怕将迎来史有前例的人潮了吧。光是想想就让张识文头痛了,更要命的是,根据公文上传递的信息,这已经不是他所知的范围的事情了,甚至整个荆、交二州,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帮上忙。
交州现在人才涌现,再加上各地官员的明查暗访,稍有才能的人几乎都在张识文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了,却偏偏没有一个精通奇门之术的人。不要说荆交二州,恐怕连整个大陈也找不出几人来。本来公孙无忌倒是这方面的宗师级人物,可惜现在却隐隐成为一个极具威胁的敌人,怎么看也指望不上了。奇门之术本来就是一门艰深枯涩的学问,再加上历代均视为邪术,精通其道的大多是隐居山野、淡泊名利之人,要找到这样的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本来张晋根听闻之后还有着极大的兴趣,毕竟对于行军布阵来说有着极大的臂助。可惜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有空跑到千里之外的儋佴,再加上连张识文也极为佩服其学识的叶浩天也受其所制,极为理性的他便立即将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再三叮嘱张识文不可亲身涉险之后,他便全心的扑在了当前的战事上来。
虽然约定的时间已近,不过杨诚那边仍然没有消息传来。这一点倒是让他极为担心,毕竟杨诚选择的是一条从来没有人选择过的道路,数百里的崇山峻岭,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了。一直到昨天传来武关守军调动的消息后,才让他稍稍有些放松,想来杨诚他们已经越过了秦岭,深入到后方了吧。现在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准备再准备,一直到杨诚发出约定的暗号后,再一举而发。
“急件!”一名士兵匆匆赶来,径直走到张晋根身旁。张晋根微微皱眉,平时任何消息都是先给咨事营的各组,分析整理之后才会到达他这里,从来不会直接送到他这里来。看见他神色不愉,那名士兵急忙补充到:“这是公孙将军要求直接送给您看的。”
张晋根略有些讶然,这十来天诸将多有些坐不住而抱怨,只有坐镇南阳的公孙勇没有任何怨言,一直坚守本职,莫非他也坐不住了?带着疑惑打开连信封也没有的白纸,张晋根不禁连连跺脚。“哎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张晋根破天荒的做出这番举动,正在忙禄的众人不由人人侧目,几个要员更是凑了上来。张晋根叹了口气,把信递给其中一人,一脸无奈。“什么!飞凤营出兵了?”看到纸上那几个大字,众人无不变色。
本来左飞鸿这次没有参加战时会议,众人还以为她被杨诚遣回了交州,没想到杨诚前脚一走,飞凤营便大张旗鼓的驻在了鲁山。鲁山县在南阳西北四十里左右,东北不到十里就是兖州地界,西北不到三十里便可进入雍州,算得上是荆州北边的门户了。不过那里地势平坦,鲁山县城又是个小城,根本无险可守,所以向来没有人在那里驻守重兵。
张晋根来来还以为左飞鸿是自作主张,没想到查问之下竟然真的得到了杨诚的命令。杨诚离开前关于飞凤营只给他留一下句:不用太过操心,他还以为飞凤营不会参战了,没想到竟然被派到了最前线。一时间他还真搞不明白,杨诚到底有什么用意了。虽然飞凤营之前的战绩有目共睹,不过毕竟全是女兵,大家心底里并没有正视这支部队。没想到杨诚竟然把她摆在鲁山,抛开其他不谈,这完全是把其当作先锋主力了嘛。不要说张晋根想不通,其他诸将除了吴振翼没有吱声外,几乎没有一个不抱怨的。不过他们的抱怨和张晋根略有不同,想的均是摆在那里应该是自己而已。
一直过了好几天,张晋根才稍稍能够接受杨诚这个事前完全没有告诉他的决定。虽然他内心仍然有些不相信,不过却已经明白,飞凤营的实力已经被杨诚承认,而且还委以重任。鲁山毕竟太过靠近叛军,虽然有公孙勇在后接应,不过却并非万无一失。一来飞凤营人数太少,二来鲁山无险可守。最重要的是,做为一个传统观念极深的男子,张晋根无法真正接受一个女子的战争能力。但是理性又告诉他,杨诚这样的作法绝对有他的理由,不要说左飞鸿是杨诚的小姨子,就算是一名普通的将领,杨诚也绝对不会无视其能力能将之摆在险地。虽然加入荆州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张晋根对杨诚却已经极为了解了。
张晋根内心已经隐隐猜到了杨诚的意图,只是一直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其实只要抛开观念上的成见,这一点也并不能看出。鲁山临近前线,向西北可胁洛阳,进东北可袭兖州,再加上飞凤营又全是骑兵,所以在全力防守的布置下,飞凤营便是一把藏着的利剑,只要敌人稍有疏漏,这一剑便会闪电刺出!
而之所以没有告诉他,临行前又丢下那样一句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荆州军现在无力进攻,或者说无力分兵进攻,挺进关中才是首要之务。况且飞凤营是唯一的骑兵营,而且战马全是从西域买来的上等良马。全速行进起来,就算是杨诚的亲卫营也甩下老远,自己就算想要操心也是鞭长莫及。
昨天左飞鸿曾赶到南乡,使尽各种手段从咨事营拿走不少情报,其中便有洛阳和兖州一带的叛军分布图。当时张晋根便暗暗叫糟,知道她会有行动了,不过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公孙勇发现的时候鲁山军营早已空无一人,只怕她昨晚一回鲁山,便已开拔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数百里之外了。公孙勇职责所在,能做的也仅仅是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他而已。
“这个消息大家知道就行,绝不能传出此屋之外!”张晋根沉声说道,挥手让众人继续手中的工作,他却望着沙盘陷入了沉思:“奇兵啊!大人,您这个决定真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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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郊
郑志愉踌躇满怀,虽然一脸平静,眼神中却闪动着难掩的狂热。在他身后,十二名郑氏家将环形拱卫,皆是一脸得色,似乎长安城已经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五万大军杀出长安,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不可能瞒过近在渭南的叛军了。刘虎的前军刚一出城不久,近七万叛军便从渭南开拔,待到刘虎击破溃凯锋在蓝田城外的主力的同时,叛军便已经围住了长安城的东、南两面。三家水师此刻正在与残存的关中水师在渭河上激战,数十艘战船对付几艘还没有完全修复的战船,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至于空出西面,倒不是完全出于郑志愉的本心,毕竟要随时防备刘虎的回援,所以在蓝田与长安之间,近六万大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而郑志愉本人,则率一万本部驻在了长安以东,身后的渭南则是他“无法指挥”的二万七千河东铁骑,严密防范着潼着的赵长河。想起这一点,郑志愉便隐有些不快,虽然是之前的安排,不过他内心也清楚。孙尧安名为郑氏的家将,但那三万河东铁骑除了他自己,还真没有外人能够调动。做为未来郑氏的族主,甚至天下之主,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事情。不过现在孙尧安和他的河东铁骑无疑是郑氏手中一张重要的王牌,一天他没有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便需要隐忍下去。
“少主,孙尧安的飞鸽传书已经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一名家将匆匆赶来,恭敬的禀报道。
郑志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淡淡的问道:“怎么说的。”早在数年前,郑氏便在谋划着今日之举了,虽然事态的变化有了些意外,不过却并不能从根本上影响这个计划的实施。想着自己亲自参与策划的事情正一步步的成为现在,郑志愉脸上虽然平静,但心却早就飞到长安城内了。
“顾凯锋的三万兖州军被击溃了。顾凯锋现在正固守蓝田城,城中七千守军里有五千溃兵。其余万余溃兵大多被孙尧安部收拢,现在正背靠华山扎营,不过士气低迷,短时间内想来无法驰援蓝田了。”
郑志愉摇了摇头,轻蔑的说道:“我还以为顾凯锋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嘛。这才不到一天,竟然被刘虎干掉了一万多人!蓝田恐怕也守不了多久了,让孙尧安想想法子,再怎么也要拖上几天。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等顾良渠他们站稳了脚根。”西面正是顾良渠为首的渭北叛军主力,虽然数量占一定优势,不过毕竟在威胁长安和刘虎军的同时,也夹在了他们中间。在还没有筑好防御工事前,两面的夹击完全有可能摧毁他们的计划。
“这恐怕有点难了。”那名家将皱眉道,看了一下郑志愉投来的眼神,解释道:“孙尧安此刻正在武关,布置好一切之后便会从华山小道返回渭南。”
“他也要跑路了吗?哼,这么快就把兖州军送上路了,我看他回来怎么交待!”对于孙尧安对自己的无视,郑志愉已是积怨多年了。现在又没等自己命令便自作主张,更让他极为恼火。“潼关方面呢?赵佑隆这小子有没有趁机进攻?传令河东铁骑,一定要活捉这小子,谁要是杀了他我绝不轻饶!”
“是。”家将回道:“不过恐怕少主要失望,从我们开拔起,他们便没有一点动静,甚至连派出的斥堠也收了回去。”
“他们盼了这么久了,当然高兴得要命了!”郑志愉咬牙说道,眼神中有一丝恨意。之前在赵佑隆手下连番败北,虽然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但对于心性高傲的他来说,这也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了。不过在没有取下长安城之前,他根本无法雪此大耻,凭他们现在这点力量,是无法抗拒潼关和长安的两面夹击的。
深深的望了一眼长安城,郑志愉转过身来,大声对众家将说道:“前面大家受够了气,现在不用遮遮掩掩了,就让世人看看我们真正的实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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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州 信都
谭渊躺在小山般的麦堆上,任那散发着清香的麦粒将自己的身躯埋住,一脸享受。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这段时间坏消息可以说是一个接一个:先是顾氏不过边防,将边境的大量守军调到冀州,直接断掉他的后路。这可算是一支百战之兵了,虽然并不比他的幽州军强,不过真要硬碰起来,谁也讨不到多少好处。而各地豪强在郑氏的授意下也纠集起不少地方武装,虽然实力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但他们就苍蝇一下,挥之不去。一时间他竟然进退两难:顾氏的边防军神出鬼没,根本不与他正面决战;地方豪强的武装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不过却熟悉地形,而且互相呼应,让他剿不胜剿。
更要命的是,粮食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一般军队都是就地征粮,但是冀州早就被郑氏和豪强们搜刮了几遍了,那些富户的存粮也大多被郑氏“借”得所剩无几。虽然攻下不少州县,但手里的粮食却并不见涨,再加上后方粮道受阻,可以说缺粮已经成了比地方武装和顾氏边防军还要严重的威胁。
屋漏偏逢连天雨。正当他的粮仓见底儿时,乌桓入侵的消息又传来了。这次入侵蓄谋已久,再加上乌桓几乎倾巢而出,虽然他做了些布置,不过主力在外,哪里挡得住实力倍增的乌桓大军。短短半个月,幽州便陷落了大半,仅有几个城池在苦苦支撑。想着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的基业落入别人手中,谭渊几乎气得要马上杀回去。都骑上战马了,他却又停了下来。
小麦丰收在即,他手里控制的州县几乎占了冀州过半的产量,若是此时一走了之,等他再来时又将是之前的重演。左想右思之后,谭渊终于咬着牙挺了下来,他自己甚至还和士兵们一起吃了几天树木、野草,总算挺到了收麦的这一天。看着这一座座小山,终于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粮食在手,这一下总算可以让他大展手脚了!乌桓、顾氏边防军、地方武装,我老谭要来讨债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CMFU.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