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一叶扁舟自河面缓缓驶来。
船头上,一名身穿雪白展衣,恰如出尘仙子般的蒙面女子俏立。她螓首抬起,似秋水一般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桥上站立的师荣。
两人的目光仿佛在不经意间碰触,刹那间,师荣那静若止水的面容,闪过难以掩盖的惊骇。
这是一种超越常俗的拼斗。
师荣心中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受,很亲切,但是却又很陌生。
同时大道丹经的传人,师荣和轩辕毓纹的精神在某种程度上,是契合在一起的。而这种契合,也许两人都不知道,但在这一刻,他们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间强大的精神力量,在争夺自己的身体。
师荣闷哼一声,向后退出一步。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一口鲜血吐出,引得桥上行人不禁驻足侧目。
而桥下,扁舟缓缓驶过,当再次出现天桥的另一面时,那白衣女子,已然不见踪迹。
师荣可以肯定,那女人就是轩辕毓纹。只是他在刹那间的精神比拼中,并未占据上风,相反他最后只能使用解体大法,来破解对方的精神攻击密法。
张还扶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师荣好端端的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又突然吐血,一连串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让他无法猜测到其中的原由。
“师公子,你怎么了?”
“快回客栈!”
师荣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有些低弱。张还不敢再追问下去,连忙搀扶着师荣,朝着客栈走去。
下桥的刹那,师荣目光不经意的朝河面远去的扁舟看去。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双有若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正透过船上的帘子,向他偷偷张望。
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对视,不过双方都没有施展攻击的手段,所以相安无事。但师荣知道,他和轩辕毓纹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只是,这场战斗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客栈,师荣急忙回到房间,静坐休养。
若非西河要塞一战使得他渡过了长生劫,恐怕他刚才就要被轩辕毓纹战败,其结果就是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不过,经过这一战后,师荣对大道丹经的真字诀又有了全新的了解。
他坐在房间里苦思精神攻击之术的奥妙,直到天色黑暗下来,这才走出了房间。
乐正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到师荣走出,露出如释重负般的模样。
“先生,你没事吧!”
师荣摇摇头,在乐正克的对面坐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张还说,你好端端的突然吐血,莫非是有人在桥上使了什么手段?”
“非是桥上,而是桥下!”
乐正克茫然不解,看着师荣,片刻后脸色难看的低声询问道:“先生,莫非是那司马源来了?”
师荣再次摇头,笑了笑,道:“主公放心,这件事我能应付!”
“如此甚好!”
“对了,今日会盟的结果如何?”
乐正克闻听,嘴角逸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早就说过,那皇甫松醉翁之意不在酒。会盟不过是一场看狗咬狗的好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太叔和长孙两家日益衰弱,却还是一副大佬的模样,安西虞家偏于一隅,虞兰虽有才华,可毕竟是个女人,守成有余,但难成大气。至于段干武,不过是一头愚蠢而又贪婪的狗……如今七大世家能让我感到有压力的,只有皇甫松和西恒的曹雍两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但是,我比他们都年轻!”
师荣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我也是-!”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乐正克伸出手,脸上真挚的神情,让师荣无法拒绝。两人双手紧握一起,片刻后乐正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呼了一声。
“先生,你是不是杀了皇甫华?”
师荣一怔,点点头,道:“确有其事!”
“那我们要尽快离开天京了。今天会盟大典之上,几十名皇甫家臣带着皇甫华的尸体闯入了会盟大营,弄得人心惶惶。皇甫松还算是有定力,硬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样子,只是命人将那些家臣斩首,说什么擅闯会盟大营,其罪当诛之类的话语。不过,先生的名字,已经传入皇甫松的耳朵里了。”
师荣一惊,脑海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了岳陵那阴骘的模样。
“岳陵回来了吗?”
乐正克一愣,道:“岳陵是谁?”
“皇甫家的一个谋臣,不过我觉得他不似中土人士,主公要对此人多加留心。”
“唉,现在还管什么谋臣?若非天下人都知道先生当日离开了青州,恐怕今日皇甫松就要和我翻脸。好在会盟已经结束,我已经安排下去,天一亮就立刻启程动身。希望皇甫松不要知道你已经回来的消息。”
师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声道:“恐怕他们已经知道了!”
“哦-?”
“今日在天桥对我攻击的人,是轩辕毓纹。”
乐正克身子一颤,眼中流露骇然神采,“先生,你怎么得罪了那轩辕毓纹?”
师荣苦笑一声,道:“我如果知道的话,何必为此烦恼?那女人恐怕是对着我来得,明日主公离开天京,恐怕不会那么轻松。所以,我不会和你一同离开,你我分头行事,只要我不在,那皇甫松就不好对你下手。”
乐正克首次流露紧张神色,听了师荣这番话,不由颔首同意。
“主公记得,离开天京之后,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向凉州进发。早一日到达凉州,你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最好派一可靠之人,让上将军派出人马,一方面牵制吸引皇甫松的注意力,一方面暗中潜入中原,迎接主公回去。”
乐正克一皱眉头,低声道:“先生,需要这样谨慎吗?安凉君出兵的话,定会挑起我们和皇甫家族的矛盾,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未免有所不足。”
“不是不足,是很不足!”
师荣笑了笑,道:“不过我们不是要打天京,上将军在出兵之后,就立刻转入防御。以青州的力量,进攻不足,但防守应该无虞。有上将军在,凉州必然坚若磐石,主公不必为此担心。”
乐正克想了想,又道:“那先生你呢?”
“我留在天京,搞些风雨。今日和轩辕毓纹交手,她也受了一点伤,估计最迟明日晚上,皇甫松就会知道我已经回到了青州。你离开之后,我将会对皇甫松展开刺杀,目的不是为了要杀他,而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将注意力留在天京。而主公只管回转青州,其他事情一律不要理睬。”
“这样的话,先生是否太危险了?”
乐正克眉头紧蹙,道:“皇甫门下高手众多,皇甫松更是排名黑榜前五位的绝世高手。再加上段干家的小东禅师若知道先生在天京,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如此一来,先生的压力未免太大了。”
师荣一笑,低声道:“我虽不是皇甫松和小东禅师的对手,但只要仙佛录中的人物不出现,我相信天下无人能够阻挡我逃跑。我现在就离开客栈,和主公你多呆一刻,你的危险也就会多一分。”
乐正克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先生要多多保重。但请记住,青州离不开先生!”
师荣顿觉感动万分,虽然他对乐正克始终没有太强烈的好感,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有手腕的主公。
他回去房间,匆匆将行礼收拾了一下,重又回到院中。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乐正克突然又叫住了他。
“先生,有件事情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师荣停下脚步,道:“主公但问无妨。”
乐正克脸上流露赫然神色,犹豫了半晌后,轻声道:“先生,既然皇甫华被你杀死,那不知道他手中的龙匙,是否也落在了你的手上?”
师荣目光灼灼,凝视乐正克半晌。
“主公,若我说龙匙不在我手中,你可相信?”
乐正克一怔,旋即开朗笑了笑,“信,为何不相信?先生是克的老师,也是大姐最中意的男人。若克不相信先生,又能相信谁呢?”
师荣不由得暗自叹息。
若乐正克刚才有半分犹豫,他就会在离开天京之后,不再去寻找他。因为那龙匙已经在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而乐正克如此回答,更坚定了师荣辅佐对方的信心,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师荣微微欠身,轻声道:“主公多多留意我先前所说的那个岳陵。据我估计,若皇甫松没有拿到龙匙的话,那龙匙定然在岳陵的手里。”
“我会留意的!”
师荣点点头,闪身跃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在距离乐正克所居住的客栈不远处的偏僻巷子里找到了一家破烂的小客栈,化名住了进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师荣就离开客栈,目送乐正克一行启程。
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乐正克在出城的时候,果然受到了皇甫家臣的严密盘查。而乐正克不愧是未来的一位雄主,表现出一名家主应有的气质,对皇甫松大肆抨击,令同时离开天京的虞家和太叔家的两位家主齐声喝采。
最终,皇甫家臣并未搜到师荣,悻悻的放乐正克等人离去。
直到此时,师荣方才放下心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天京的守备格外森严,宽敞的街道上不时有执戈士兵巡逻,并且轻车呼啸,飞驰长街。
与前日那种繁荣的景象比较,今日的天京就好像面临着一场大战,从那些商贩难看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对此非常不满。
店铺门前的红布已经被取了下来,喧哗的街道,行人变得格外稀少。
正午,师荣重又在朝天阁的靠窗桌案旁坐下,手边静静的搁放着一柄他临时在街上买来的短矛。
由于狼刃在回风岭被毁,师荣一时间无法找到趁手的兵器。
铁匠铺的刀剑与狼刃相比,显得太轻了,所以最后他只好选择了一把和狼刃重量颇为相似的短矛,准备大闹天京。
“对了,你们知道这天京发生了什么事吗?”
坐在师荣不远处的酒桌客人,低声私语,声音虽然不算太大,却清楚的传入了师荣的耳中。
“不太清楚!”
“独臂王死了!”
“不会吧,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杀死独臂王?”
“据说是青州那个杀死车侯,后来又在西河击杀车虎的天魔。妈的,这小子真的是胆大,居然跑来咱们天京杀人。听人讲,武威的小东禅师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断,刚才我还看到他带人出城,估计是要追青州的人。”
“青州除了一个李怀义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我看那个青州之主危险了,小东禅师是出了名的不讲理,遇到他,嘿嘿,青州的乐正克,估计是要被活活的折磨死才算了事。”
师荣闻听,眉头一蹙。
他一直计算着皇甫松的反应,却忘记了小东禅师这个人物。
原本打算晚上再展开刺杀行动,看样子现在,计划要提前一些了。
定要把小东禅师引回来!
师荣想到这里,目光从窗口向街道上看去。
一队身穿重甲,看上去气势剽悍的步卒,正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朝天阁门外走过。正中间,一名盔甲华丽的青年,耀武扬威的站在轻车之上,那高挑的眉眼,流露出目空一切的倨傲。
“老兄,车上是什么人?”
师荣向身后酒桌上的客人问道。
“哦,那是亚卿候中正大人的次子,候郁!”
客人说着,转过身子坐在师荣的身边,脸上露出神秘之色,低声道:“我听人说,候夫人和家主的关系非比一般,这候郁长得和他老子根本就不一样,小小年纪便当了王城禁军的都尉。”
师荣微微一笑,“谢了!”
说罢,他抓起桌上的短矛,在那目瞪口呆的客人注视下,倏地从窗口跳了下去。短矛在他手中嗡的一声震响,一股锐利劲气透矛而出,朝着轻车之上耀武扬威的候郁,疾扑出去。
“天魔在此,候家小儿,拿命来!”
话音未落,短矛以势若破竹一般的强绝力量,自一干步卒中穿过,眨眼间就来到了候郁的车前。
但听轻车之上啊的一声惨叫响起,紧跟着血光崩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