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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乌玛丘陵(9)天运者的运气

世界真是奇妙。有的人千方百计殚精竭虑想着成为神祗,偏偏被连番打击,眼看没有多少成功希望了;有的人却是天大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反而推三阻四不情不愿,还非要别人拿出威胁手段。

在莎尔发出威胁之后,寂静又重新降临。没有人知道她刚才所说是真是假,这些年来,并未听说艾布兰多死亡的消息,他的教会依然存在运作,信徒依然按时祈祷并获得回应,他的圣名依然还能偶尔被提及,一切都显示这位神祗还活得好好的。

但若真像莎尔所说,真正的洞穴之神已经在十六年前的动荡中被她杀死,现在是由她在冒名顶替,回应祈祷,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神学和宗教知识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艾布兰多一直是莎尔计划谋杀的对象,倒并非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暗夜女神,纯粹是因为他所执掌的权能:洞穴、幽暗地域和地下城,每一样都是莎尔极其期望获得的。

神祗所掌握的权能,赋予他们强大的力量;恰当的组合,所产生的效果将超乎想象。

“您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大奥术师。”女神说。凡人总说夜长梦多,但对她而言,夜越长越好。思思考虑的时间越长,距离入夜就越近,她对凡间能施加的力量也就越强;当太阳完全落下时,那就是她的夜色斗篷笼罩大地之刻。

小女孩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擅长虚张声势,夜女士,这点我早就深知,”她说,“神祗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最强者也不能轻易杀死最弱者,正如你数千年来也不曾毁灭泰姬;艾布兰多是谁我不知道,但既然也是个神,就没可能被你悄无声息地取代吧。”

“一千七百年前的常识,并不能适用于今日,”莎尔轻柔地说,“大奥术师,您沉睡得太久了,或许不知道十六年前的一些故事。”

思思耸耸肩,表示不信。

虚空之中,黑色卷须停止了旋转,中心的紫色眼睛缓缓闭上了,莎尔在物质界的投影逐渐淡去,消失。空气中的温度慢慢上升,似乎有水汽在蒸腾;身体周遭无形的压力慢慢增大,压迫得人透不过起来。

轰隆一声,仿佛有只巨大的手掌重重拍下,祈祷室的墙壁和穹顶出现无数道裂缝,随即哗啦啦崩塌了;它们原本就被月精灵变得透明,能看见外面的景象,这下子被巨力压迫,顿时如碎裂的水晶般纷纷洒下来,不等落地,在半空就消融进了黑暗之中。

血池中的火焰依然在燃烧着,只是势头有些减弱了,不如最盛时那般猛烈。伊斯塔发现自己和同伴正身处暗夜神殿的后花园中,那种多刺,花瓣紫色半透明,带有毒性的阴影兰,正在不远处摇曳绽放,微风中似乎有淡淡花香飘来。

所谓祈祷室,看来就是一个狭小的半位面;现在半位面被某种力量摧毁了,所以他们又回到开始的地方。

土石破裂崩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清晰可闻。

一团灰色的云雾夹着暗红色的烟,悄无声息地从地底升腾上来,潮湿腐烂的气味浓烈刺鼻。在云雾中,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浮现。

原本应该是口鼻的地方全是深邃黑洞,一切光线都被吞噬进去,分毫反射不出来;它的眼睛狭长尖细,仿佛爬行动物,眼珠是碧绿色,泛着金属似的光泽;额头上生有弯曲的野牛独角;面颊上长满了黑色发亮、穿山甲一般的鳞片。

它说话,声音僵硬沉闷,瓮声瓮气。“大奥术师,一切洞穴和地下领域的掌握者,艾布兰多,向您致敬。”

它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让地面震荡摇晃,洞穴中回声阵阵,隆隆作响。

“这就是那位洞穴之神?”思思上下打量着,“坦白地说,真难看,你每次就用这种形象出现?”

轻柔的女声再次响起,“我深刻赞同您的看法,可惜他那些信徒们早已习惯,不好更改。”莎尔说,“您知道,地底生物们的审美观,总是别具一格。”

“而且还都死脑筋,顽固不化。”

“对极了,”莎尔赞同,“尤其那些地底侏儒,脑袋里简直装的全是石块。”

思思微微笑了笑,猛然间脸色一冷,她疾地抬起左手,“封!”

莎尔的艾布兰多化身周围,千万粒细小冰珠骤然出现,疾风暴雨般向中心砸下来;思思话语未落,一颗晶莹透明的棱形冰锥就已经形成,将化身牢牢封在里面。

但这只持续了半秒钟,甚至半秒钟都不到;哗啦一声裂响,棱形冰锥被震得粉碎,居然又化作千万粒冰珠,散了开来,就仿佛时光逆流,将开始那幕倒过来重演一遍。

轻易挣脱束缚,莎尔正待说话,猛然红光连闪,一道血色透明锁链朝她疾速卷来,只一晃眼,便将那张狰狞人脸连同周遭的烟雾缠得严严实实。

女神哼了一声,形体陡然涨大,灰色雾气和暗红的烟翻腾冲突,锁链被撑得格崩作响,眼看就要寸寸断裂。此时耳边只听得噗的一声,却是月精灵咬破舌尖,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一口血喷出,锁链立刻变粗了几倍,但依然压制不住烟雾的膨胀,只是稍微缓了缓,就见烟雾中狰狞人脸双眼一睁,碧光闪烁。嗤嗤连响,那血红色透明锁链仿佛沸水浇在铁板上一般,化作蒸汽,刹那间就消散殆尽。法术被破,施法者似乎也受到影响,月精灵的胸腹仿佛被无形巨锤重重一敲,猛地弯下腰来,摔倒在地,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只虾米,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两位巫师的接连出手,加起来也只压制了莎尔化身不足一秒钟的时间——但足够了。

足够伊斯塔好整以暇地做一个悠长而深沉的呼吸。

“嘿!”

吐气开声,身形纵跃,剑光如雷霆闪电般划破黑暗,直直劈在烟雾中那张狰狞的人脸上,眼看就要将它切成两半。

一击得手,伊斯塔却感觉不妙;他这一剑其实是学自库扎克拉,并非绍朗本国的武技,要诀全在瞬间的爆发力上,讲究的是一击定生死;传说若是练到极致,随手就能断金裂石。伊斯塔没练到这种地步,但也已经不差多少,此次借着同伴争取来的时间运足了气,蓄足了势,就算面前是一尊铁魔像,他也有把握能把头劈下来。

但现在手上的感觉不太对劲。

美丽的黑色兰花在狰狞人脸的额头上悄然绽放,随即被锋锐的剑刃切碎,随即枯萎——又重新绽放开来。只刹那之间,就有无数朵黑色兰花层层绽放、枯萎、再绽放,每开一次,就将伊斯塔长剑上的力量削减掉一分。

长剑已经压在人脸的额头上,只一瞬间就可以劈下去——但这一瞬间,在神祗面前,却似乎漫长得近乎永恒,永远不会到来。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天涯咫尺,刹那永恒。

身为国度内最古老的神祗,莎尔虽然因为正午的关系大受压制,只能以艾布兰多的形态降临,但却是身处洞穴之中,力量依然强大得难以想象。空间和时间的法则,在她面前似乎都产生了暂时的变形扭曲。

三人难得地心意相通,联手全力一击,看来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除非发生奇迹。

奇迹果然发生了。

蜷缩在地上的月精灵挣扎着爬起来,碧绿色眼珠在刹那间变得殷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手上的法杖不知摔到哪里去了,他十指绞缠,接连变化出几种复杂的手势,最后双手合握,对着莎尔化身遥遥一指。

冥冥中咔嚓轻响。

一朵黑色兰花在狰狞人脸的额头上绽放开来,在剑刃切割之下破碎,紧接着它又将再度绽开。花开花谢,生生不息——这一过程已经重复了千万次,尽管时间才过去短短的一瞬间。

但这次,这个过程被生生打断了。

仿佛有一根坚硬、顽固的棍棒,生生卡在轴承之中,让正在转动的车轮顿了一顿;黑色兰花破碎了,却没有在同一时刻再生出来,伊斯塔的长剑直挥而下,将人脸切成两半。

女神愤怒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洞穴,震得人耳膜生疼。“天运逆转?”她尖啸着,两张半边的人脸在烟雾中翻腾,靠近着,想要合而为一。

“封!”

漫天细小冰珠再次疾速聚拢,这次它们凝成两块棱形冰锥,将两张半边的人脸分别冻结在里面。

“快跑!”思思喊。

三个人奔跑起来,他们穿过后花园,又进入神殿正厅。莎尔化身在分离时被冰封住了,一时无法脱困,但她依然能向信徒下达命令。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二十多名黑袍人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光华闪耀,法术吟唱声此起彼伏,他们居然都是巫师。

莎尔在安姆一直没什么势力,连成型的教会组织都未曾建立。近些年来暗中渗透,渐渐扩张,又借助影魔网招揽巫师,信徒日增,但真正的神职人员依然极少,大多位阶很低,平时分散在各地秘密发展教会势力。遇上大的祭祀庆典,由于必须有高阶牧师主持,往往都还要从其他地区的教会邀请。

除了少量牧师、大部分普通信众,安姆地区教会的主干力量,目前就是这些阴影巫师。

能被莎尔接纳,允许接触影魔网奥秘的巫师,原本就不会是平庸之辈;影魔网的支持强化,往往能让施法者在某些方面的法术上进步神速,威力大增。此次奉女神的命令来围剿“叛逆和叛逆的同党”,由于人数上占了压倒优势,也不担心会有危险,倒是争先恐后,全力施为,无人退缩。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错得离谱。

※※※

月精灵一直夸耀说:天运者就是要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当然这明显是吹嘘,神祗都做不到这点,更别提凡人。但天运巫师精通趋吉避凶之道,确实是掌握一些特殊的能力,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己或者他人的运气,进而影响命运。

月精灵曾经说起过的天运编织,就属于这种能力;他刚才所使用的,天运逆转,则是另外一种——也是更高明,更强大的一种,连神祗的化身都要受到短暂影响。

强大的能力,同时也意味着沉重的代价。现在的月精灵,看起来就像是酗酒的醉汉,走路歪斜,粗气直喘,若不是伊斯塔半扶半拽着,只怕立刻就要倒下去。

思思在前面开路。

所有敢于阻拦的人,都会在下一刻变成尸体;所有敢于在暗处偷袭的人,都会在下一刻被自己的法术反弹杀死。曾经与诸神分庭抗礼的大奥术师,虽说如今虎落平阳,力量不到当年的十分之一,以致于面对一个低等神的化身都需要落荒而逃,但要在跑路的时候顺手清理一些人形路障,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她,或者说他,情况似乎也不太妙。每次出手都是极其凶狠的必杀魔法,这固然是因为时间紧迫,但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在目睹同伴被割草般纷纷倒地后,莎尔的信徒们选择了退避。毕竟,不能要求巫师像圣武士那样英勇,那样有牺牲精神。

三人冲出了神殿,前面没多远就是那扇紫色的石门。按月精灵的说法,唯有接触过影魔网的人才能推开。只是就算通过石门,要回到地面依然有长长的甬道,下来的时候大概花了一刻钟,现在逃回去,至少也需要十分钟。伊斯塔不知道思思,不,卡尔萨斯使用寒冬之戒创造出的冰棱,能冻结莎尔化身多久;如果这边还没跑回到地面,那边化身已经脱困,它此时是洞穴之神,只需动动念头,大概就能让甬道塌陷,石壁合拢,到时候岂不被挤压成了肉饼。

幸好大奥术师没打算冒这个险。

“碰那扇门就行,”小女孩急促地说,“进来时我布了一个传送术在上面。”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果没有接下来那句话就更完美了。

“我累了,接下来看你们了,莎尔马上就出来。”

不等别人对这句话作出反应,大奥术师就自顾自地沉睡去了;幸好以前有过经验了,两个灵魂的切换进行得非常顺畅,思思只是往后仰了一仰,还没倒地,神智又已经恢复。

“跑啊!”

逃命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慢,路程总是显得格外的长——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面前又冒出一只拦路者。

一头金发下是灿烂的笑容,连带额头上的伤疤都显得熠熠生辉起来;渥忒霍特比他的教友们聪明多了,一早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现在看准机会才跳出来,正挡在石门前。

没时间了。

伊斯塔猛冲上前,月精灵和思思保持距离,勉力施法。渥忒霍特嘿嘿冷笑,全身一晃,如气球般急速膨胀起来,化作一个高达二十英尺的阴影巨人,通体透明,全无五脏六腑和肌肉骨骼,唯有心脏处,悬浮着一颗黑色圆珠,缓缓旋转。他也不还手,只是挨打,但无论长剑砍劈,法术轰炸,全都像是打在岩石上一般,毫无效果。

远处传来冰块的碎裂声。

没时间了。

今天运气糟糕透了,卡拉图人在心里咒骂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丝织袋子,长剑倒转,重重划破自己左手掌心,再握住袋子,血顿时浸透进去。

砸出去。

轰然震响,阴影巨人被炸成了十七八块,那颗黑色圆珠也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什么黑暗角落里去了。伊斯塔靠得最近,虽然一早就趴伏在地,身上还是被迸起的石块擦伤多处,额头上重重挨了一记,血流满面,一时倒也感觉不到疼痛;两个巫师距离远些,没受多少波及,只是摔倒。

地动山摇,头顶上灰尘簌簌直落,身后仿佛有一队丘陵巨人踩着整齐步伐横冲直撞,伊斯塔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怎么回事,莎尔化身已经脱困而出了。

一手抓起月精灵的衣领,一手扣住思思手腕,他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提不起两个人。此时性命攸关,也顾不上那么多,拼尽力气横拖直拽,奋力向前。

四步。

三步。

两步。

地面剧烈震动,卡拉图人站立不住,向前摔倒;他努力伸长脖子,直到感觉自己简直快要变成一只长颈鹿,然后他的头顶终于如愿以偿地撞上了面前的石门。

“谢谢。”他最后说,一片白光闪过。

※※※

在地底呆得久了,突然被送到地面来,阳光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这是哪里?”伊斯塔眯着眼睛观察四周,发现景象非常陌生,只能确定是一座山的顶上,身后没几步就是悬崖了,前面倒是有条小路,蜿蜒曲折,通下山去。

他原本以为,那个传送术会把他们送到熟悉的地方,或者阿斯卡特拉城里,或者月精灵的奇兽农场,或者乌玛女巫的小木屋里也有可能;然而事实是……

“还在乌玛丘陵。”熟悉地形的月精灵爬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作出判断,“我们运气不错。”

“有什么运气不错的。”

“地底矿石多含反射性物质,对传送魔法干扰很大的,”月精灵解释,“我们能顺利回到地面,没有被活埋在地底什么地方,也没掉进这旁边深谷里,这就已经很幸运了……喂喂,你在干什么?”

“没看到我流血了么,”卡拉图人理直气壮地说,一边用剑在月精灵的巫师长袍上切割着,“现在哪里找纱布去,你这袍子布料不错,正适合用来包扎…别动,反正都已经扯烂了。”

刚才逃命时,月精灵的最后几步路是被拖着走的,长袍和地面摩擦,不免有些破损,但离“扯烂”其实还差得远。

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力气争吵,当务之急是赶快休息,恢复体力,决定下一步的去向。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地面,又是正午,莎尔是不能直接把他们怎么样了,但那群阴影巫师,还有一半没死,如果追寻过来,倒是麻烦得很。

“先回你的农场吧。”伊斯塔提议说。思思也站起身来,见自己的白色长袍上沾满了泥土,脏得厉害,小女孩爱洁净,不免眉头大皱,赶紧脱下。月亮节既过,标志着国度进入冬天,气候也渐渐寒冷下来;思思长袍里穿着羊绒衬衫,倒也不至于春guang外泄。

此行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一事无成。思思想见识一下幻龙,结果刚见到一只她就晕倒了;月精灵精心筹划了这么久,结果也是落了一场空;最不幸的是伊斯塔,原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被牵扯进来,出力不说,还又用掉了一颗保命的东西。

一共也只有三颗,上次在塔洛斯神殿里用掉一颗,这次又用掉一颗……卡拉图人默默叹气,得节省点了,这东西自己可不会制造。

对于回农场的提议,没有人有异议;折腾了这么半天,事情弄得一团糟,也该找个地方好好修整。对于思思突然以卡尔萨斯的口吻说话,月精灵心中疑惑非常,但他也知道,现在决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好时机;等回了农场,安定下来,再慢慢问伊斯塔就是。

“嗯,我记得还剩几张传送卷轴。”月精灵说,伸手在面前的空气中掏摸着。整个手掌像是被什么遮住,隐形不见,伊斯塔知道是伸到他的空间袋里去了。

“找到了么?”

“别着急,我东西多……啊呀!”

让月精灵发出惊叫声并且后退两步的,是一团突然出现在面前并且砰地炸开的火焰。这一下来得毫无预兆,又贴得太近,他的长袍上都落满了飞溅的火苗,瞬间烧出了七八个洞。退开两步定神细看,才发现原来火焰之中,还有一只蜷缩着的小龙。

确实是只很小的龙,蜷缩起来大约只有盘子般大小,仿佛可以托在掌心;它皮肤粉红,在阳光下泛着七彩虹光,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玛瑙;三角形的头颅上生着小小的虬角,脖颈修长,尾巴扁平分叉。它瞪着两只圆溜溜黑乎乎的眼珠,看着面前的三个陌生人,令人奇怪的是它的翅膀并未舒展开,而是像斗篷一样把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它就以这种蜷缩的姿势稳稳当当地悬浮在空中。

看上去,这是一只超级迷你型的虹彩龙。

“好可爱。”这是思思的第一反应,小女孩两眼放光。

对于月精灵来说,心情就没那么好了。原本今天就事事不顺,现在都准备回家了,居然又冒出一只幻龙来打扰——月精灵自然不会被外表所迷惑,开玩笑,虹彩龙这种比神还稀少的种族,怎么会放任一个幼崽单独闲逛?

“早上是只大金龙,现在是只小虹彩龙,”月精灵自言自语,“晚上我们会不会遇上翡翠龙?”

小龙张开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双翼一展,飞了起来,绕着三人转圈。“格格,”它叫着,声音清脆,“格咕,咕咕格……”

龙语?反正没人听懂。

月精灵从口袋里掏出一撮蜘蛛丝,念了句咒语,扬手扔出去。那撮蜘蛛丝迎风长大,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兜,朝小龙罩下来。

临走的时候带只幻龙,此行倒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小龙见蛛网当头罩下来,急忙躲避,但月精灵算好了角度,又岂会让它逃脱。格格咕咕一阵乱叫,小龙已经被缠住,掉下地来。蛛网粘性极强,一旦碰上,连人都挣不脱,更别提这迷你型的小龙。

它掉下来的地方,正靠近悬崖;月精灵走上前去,打算把小龙先丢到空间袋里去,然后回家;思思也走过来,“它没事吧。”她关心地说。

“没事,蛛网术没有伤害效果。”月精灵回答,俯身准备提起蛛网。

然后……

一道锥形虹光从小龙的嘴里喷射出来,正中月精灵的胸口。

精灵猝然遭此一击,蹬蹬退了两步;总算他运气不错,勉强站稳,如果再多退一步,就要掉下悬崖了。

他正惊魂未定,又是诧异万分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

身处峰顶,山风凛冽,月精灵原本就是瘦弱的巫师,这一吹之下,立足不稳,还没等头脑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作出反应,往后又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踏在虚空上。

※※※

思思手里还拿着脱下来的长袍,见月精灵摔落,不假思索地一挥手。长袍扭成一条绳索,如有生命的活物般直飞而下,将月精灵拦腰缠住。

只是她力气不够,月精灵下坠所带起的力量又大,更糟糕的是,她的长袍质量很好,很结实。

结果就是她立足不稳,跟着向崖边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伊斯塔扑过来,一把扣住了她左手手腕。

小女孩和精灵两个人的体重加起来至少有两百来磅,伊斯塔本就不以力气见长,这一拉之下,连他自己也站立不住,朝崖边摔去;总算反应灵敏,空出的那只手死死抓住了崖边一块突起的石头。

于是局面就成了:伊斯塔贴在崖边,一手抓着突起石块,一手扣着思思的左手手腕;思思人悬在半空,她的右手里抓着长袍扭成的绳索;而月精灵在最底下,双手牢牢抓住绳索,腰上还缠着一道。

底下就是深谷,其中乱石森森,宛如一把把利剑朝上耸立,倘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暂时倒还没人掉下去,问题是三个人的分量太重,底下两人身在半空,无法用力,最上面的伊斯塔凭一只手也没办法把三个人拖上来;这样耗下去的话,终究力气会用尽。

他一开始倒也没太着急,底下两个都是巫师,只要缓过神,随便用个魔法就能自己上来。但他等了一会,胳膊越来越酸麻,下面两人却毫无动静。

“施法啊!”他大叫,“浮空飞行羽落传送,你们他妈的倒是快点啊!”

出身绍朗贵族,有些基本的教养已经刻在骨子里;伊斯塔平素从来不说粗话,更别说还有女士在场的情况下。这次显然是真的急了。

只是他着急也没用。

“我用不了魔法。”月精灵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这家伙到现在还是不慌不忙,声音平稳得仿佛是目击者在陈述客观事实,全然不管自己马上就要摔死的命运,“魔网好像又接触不到了……”

…………

…………

“用影魔网!”

话音刚出口,伊斯塔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月精灵已经背叛莎尔,自然不可能再触摸影魔网了。

这下子麻烦大了。

“你们看旁边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力的,”伊斯塔出主意,“三个人太重,我拖不上去。”

“旁边都是苔藓,又湿又滑。”月精灵在底下报告。

伊斯塔强忍着,没有将一句咒骂脱口而出。他想起以前月精灵曾经跟他提过的一件事:天运者确实可以改变运气,但其实是在取东补西;也就是说,这次运气变好了,下次往往就格外糟糕;尤其是天运逆转这种能力,关键时刻用上可以保命,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被厄运笼罩,吃饭可能噎到,喝水有呛死的危险,连走路都可能无缘无故地仆倒。

他对此并不怀疑——只是他没想到,这厄运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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