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叶家的婴儿即叶安平、杜家的婴儿即我,一出生之际,那位异人便又赶了过来化解道:尚在肚腹之中的胎儿有“灵煞两命”,灵命主寿元运势,而煞命主劫厄死灾,胎儿灵煞两命本是阴阳相抵,自无任何灾虞。但是,当两家的胎儿还在肚子里时,异人为我爷爷及叶登爵借光了其灵命,则出生以后,婴儿便只剩下了煞命——两家胎儿的灵命让我爷爷、叶登爵脱险纳福,而留着婴儿的这副‘煞命’,便要一生克煞借命本人,主他灾厄不虞,或有血光之灾,一年时间里必须得将之杀灭,才能保命主一生继续安享富贵、平安周全。
“天呐!听到这一茬,我便当时晕了过去,这不啻为五雷轰顶!我刚刚生下自己的骨肉,便要将他杀害,你爷爷,你父亲还有我,那是心都要跳了出来,我们哪能怎样做?那位异人便说,如果不舍得杀亲骨肉,便将他遗弃丢掉,命主也可保命,但是,却不保险——万一这位遗弃子将来长大,又恰好回来认亲,那么命主之家,同样要遭遇不测天灾……这便是我杜家和那叶家的命数,你爷爷和叶登爵,同为罪人,却逃过了天网法度,安享着荣华富贵,但这是必须还的!不仅要还钱,还要还命——堪堪还的还是我亲生儿子的命,他才刚刚生下来!
“那叶登爵毕竟心狠手辣,在小儿子一岁多点,果然便将他放在木盆里,随黄浦江水漂流,据说后来被当时上海美国领事馆的一对美国夫妇捡到,带回了美国,也算是命大福大了。可是,可是我们……”母亲说到这里,那些往事似在她眼前连篇浮现,她早已嚎啕泪涌,“桐儿,爸爸妈妈真的太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其时,当时你爷爷也才刚年满花甲,身体健旺无比,我和你父亲只道是那位异人在故弄玄虚、破坏人家庭祥睦,想着我们反正每年都在给他钱,又何必还要做出如此人伦不齿、伤天害理的事——杀掉或丢掉自己的亲骨肉,我们便瞒着那位异人,将你带回了杜家的老家,内地西部一个山村,暗中抚养着。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在你两岁的关头,你爷爷突生怪病,身体好端端的他,突然上吐下泻,卧床不起,直到半月后,七窍流血而亡……那位异人在你爷爷的葬礼上向你父亲说:这便是你们擅自眷养‘煞命’胎儿的天劫报应,原来他早算计到我们在暗中抚养你!但他一席话,说的我和你爸立时如陷十八层地狱——他说因我们不能斩断亲缘,一味抚养‘煞命’胎儿,便成了‘鬼婴’,不但克煞了命主,血肉命数相连,必还要克煞命主的子嗣后人,便是说,如果我们还继续把你抚养下去,连你父亲也要被你克煞,或陷于灾劫苦难 ,或者,便像你爷爷一般,落得个身死暴疾……”
母亲说到这里,杜冰婵早已眼泪盈眶,而我,闻听得这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即便作为玄门中人对这些玄易之道了然在心,也早已颤栗不安。后面的话,也不用母亲说下去便一切明朗了:父母不得已,只能将两岁的我遗弃于那山村的山口,而我,也的确命大,山头野狼吃人,却没吃我,反而将我哺养,然后,师父路过那山口,将我抱走……可笑的是,叶登爵当时向我述说叶安平遗失了24年的过往,说是他抱着两岁的叶安平到嵩山去求佛,叶安平遗落于山上,叶家人找了两年都未尝找到,而今被母亲一一道破,原是叶登爵在对我极力隐瞒“幕后高人”暗中相助的事。也正好是,我所勘破的叶登爵星相上的“子离天劫”——见到遗失24年的儿子,便要立遭天谴取命。这一卦象和那异人的“借胎灵”改命术一脉相承,暗自扣合,我和叶安平,乃是被他借了“灵命”,只要再见到亲人,便只怕剩下的“煞命”便要夺命主之寿元,果不其然,叶登爵身死于叶安平回到上海之际……
这“借胎灵”之术,乃是茅山道教的一门改命法事,玄门典史载,世上能掌握这一门道术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借胎灵”实在太过阴损折德,乃是折福断绝人家子嗣香火的一门道行,行此术之人,是要遭天谴的。这位异人,定然掌握了这门手段,但让我想不通彻的是,他竟敢于执着于此门道术,且接二连三地为叶家、为杜家施法助命主得逃生天,断绝两个家庭的子孙香火!他就不怕天谴折寿么?或者他只是为了叶杜二家的财产报酬、不计性命地‘人为财死’?我看未必,古时的确有这样的人,但如今,生财之道多的去了,手段高明的人哪还会以命换财?但他能这般轻松自如、等闲视之,他又有何避劫手段?果然是,天外有天,高人藏龙卧虎!
这“借胎灵”之术我也了解三分,“煞命”胎息克煞借命之主,如果一味强行养之,使之成为“鬼婴”,克煞了命主,便还要克煞命主的后人。不过,所谓借胎儿的灵命,只针对命主本人及其后人而言,这被借走了灵命的婴儿,与其他人并无任何冲犯,因为,所谓的“灵命”,本是一缕天地鸿蒙精阳之气,只要出得家门,与命主无所纠葛冲克,自会受日月光华普照,使之精气回敛,便又是正常之人,但这回敛的精气,却无命主血缘因果,因而,被借了胎灵的人,即便与其他外人再无冲犯,但仍旧还会克煞命主及其后人,只不过克煞命主后人之邪性,已然大大降低。所以,我现在仍旧还克煞着我的父亲杜云龙,但是,应该不至于让他“七窍流血而亡”,顶多会让他流年不利,时有不虞罢。父亲当然足以恐惧不安,因而,在那天晚上得知儿子便在眼前,即刻便要赶我出门。
只是我很奇怪,这位异人,堪天象地,逆天改命,手段如此高明,叶登爵应该一直留他在身边为其所用才是,何故后来叶登爵碰到了我,便和我生出了这一段风云际会?仿似那位异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毫无疑问,这位异人,便是段崖生寻找的“幕后高人”,为叶杜两家如此堪化点拨的目的,只为让叶杜两家每年不断纳贡交钱,多少年了,那些钱财定然便是一笔惊天巨款吧。
神思回来,我自是茫然无端了,我的父母,原来承受着这般大的悲戚过往和人伦不堪!他们早前自是想不到,原来我爷爷的平安无虞、以及华夏集团的生意通天,都是我的命数换来!后来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层,可一切已既成事实——我和他们再无亲子之缘,他们曾以为我已死于狼口,而今我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只是这一别23年,这亲人命数因缘,尚能否维系?即便,我始终是他们的血肉。
“妈……”我良久一叹,终于还是叫了出来,望着满脸泪水的慈母,我还有什么怨言、感念和阻隔,“方隐现在还不能和你们团聚相认,我只能尽快完成我的一些事,彼时才能再来见你们——”说到这里,母亲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终于露出了笑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又划破脸颊。
“即便我现在的命数,还会克煞父亲,但在我完成我的事情之前,不与他相见,应该也没什么大碍。”我轻叹一声,“但是,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位为你们堪化点拨的奇人异士,来历非常之不简单,或许,我和他之间,还有着层层迷雾。那么,这个人,你既然说谁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那他总有一些其他的状貌习性,你还记得么?”
母亲若有所思,良久说道:“我记得,他来我们家,基本都是要挑日子的,具体是什么日子,毕竟20多年的事了,我也记不清了。他在你和叶家那小儿子未出生之前,连续多年来收领我们两家的巨额钱款,但自你俩出生之后,他说孩子‘灵命’被借完,他所谓的‘功德已满’,便从此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此人真面目没人得见,因为他来的时候,总是以帽檐围巾遮脸,且只说三两句话,便要离开。但我隐隐记得,此人说话声音很是怪异,尖细柔弱,像是女人的声音,好好一听,又不完全像。因为我总觉得这种人,懂那么多阴阳鬼怪的事,应该像那些神汉道士一样,扎个发髻,胡子一大把,但看他的身形,根本不是壮硕高大的男子,身体像是很柔弱,也不像那些算命捉鬼的先生。总之,就是一个怪人。”
我心下也一阵疑惑,因为我所见识过的这类高人,即便不是小说里所谓的“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须髯飞扬”,甚至其貌不扬,或者丑陋无比,但定然身形峻挺,气势中足,声似洪钟,这是修为和定魄之力的一种境界,但又何至于身形孱弱、风吹即倒,而且声如蚊子娇女一般?果然是,世上怪人奇人,不可貌相啊。
当下,我再向母亲絮叨一些诸事寒暄,便要尽快离去,毕竟,我现在不宜和亲人长时相守。我盘算着,待这一周结束,我便要集结四位女子,去完成我的使命,杜冰婵承转我的“玄武”命数就在这几天之内,而叶姣仪也毕竟还要为父亲守灵尽孝道,巧儿嘛自然会跟随着我,只是,欧阳……却在刚一想到欧阳林娜,我手机响了,正是她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