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丕湖走进自己的帐篷,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正想将油灯点上时,突然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人在那里!不等他出声叫喊巡逻的卫兵,一件冰凉的物件就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抵着他的喉头。刘先生紧张得浑身发抖,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什么人?!想要什么?!…”
“不要高声,我不会伤害你。”这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抵在喉咙上的刀刃挪开了几寸,刘丕湖却依旧不敢松懈:“你、你想干什么?!”“你在给国主夫人治伤不是吗?这件东西会有用的!”
他手里被塞进一个小小的纸包,捏压中,黑暗里隐隐透出一股异香来,不要说刘丕湖这样的名医,就算是药房学徒,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寻常药材……他在心里盘算着,身后那人突然放开他,向帐篷上的一处缺口飞快的走了过去。
刘丕湖孤注一掷,回头嚷道:“不去看看你的嫂子吗?!孩子就要出生了,那可是你们拓辛家的血脉!”
黑影停顿了一下,刘丕湖知道,自己押对宝了:“是格里木!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你还是放心不下公主吗?!你带着阿犹兰公主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们多方打听……”
“刘先生。”他声音沙哑,透出几分疲惫:“莫愁的身体还好吗?”
“虽然她总是劳累过度,不过还算可以,如果精心护理,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吗?她一直很担心你…”“我已经没脸见任何人了。”他打断他,低声说道:“具体我不能跟你多说,这次我来,不光为了送药,还受阿犹兰公主的命令,给她安插在王庭中的手下传话…无论是莫愁,还是武君,都请她们小心防备,有时候,敌人投来的武器,不仅仅是刀枪棍棒……”
“你是什么意思?!”刘丕湖皱起眉头。
“刘先生似乎是无所不知,怎么这点小事都没办法看透呢?”格里木似乎发出了一声嘲笑,转头飞也似的消失在了帐外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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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走进毡房,已是子夜时分,曾侯珊被娜曲逼着去休息了,屋里只有几个值夜的女奴,看到莫愁,都行了礼退了出去。
解忧守在门口,对她点了点头:“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不会偷听的!”
莫愁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又一次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周武君,她一直悬着的心觉得放松了些,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面对,只要能说服自己…她轻轻***着她的头发,脑子里一幕幕回想着她们从相识开始发生的事情,有快乐的,有悲伤的,那些阴山上难以忍受的日日夜夜,如果没有彼此,她们谁也无法独立承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了呢?…
“莫愁…”周武君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唤,却紧闭双眼,没有真的醒来。
莫愁抓住她冰冷的手:“公主,我在这里…你能听到吗?我遵守了自己的约定,把军队带回来了,你再也不用为了内乱的事情担心,不用几个月,我们就一定能够平定冒珊叛乱,就可以回到王庭去了…”
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却还是昏迷不醒。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居住的石庙着火了,你为了救老夫人,就那么不顾一切的冲进去,简直把我吓得够呛,如果没有你,老夫人就那么活活烧死了…她平时对你恶声恶气,什么苦活累活都让你做过,可是那种时候,你还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为了这样的公主,让我豁出性命都可以…公主…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呢?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不得不牺牲乌鲁斯,保全自己在乌墫的地位呢?我想要在你身边啊,我们说好的,一定要一起走下去……”
周武君的眼皮动了动,握在莫愁手掌中的手慢慢收紧了些,好象想要抓住什么,她干涸的嘴唇动了下,声音很小,可是莫愁却听得一清二楚:
“……对不起……”
莫愁笑了,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这样放松的笑过了,就好像心里一块大石头,既没有落下,也没有悬着,而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彻底忘记,可是却知道了什么叫做原谅,她的心里,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对主人的崇敬和爱慕,而是真正像看着自己淘气的姐妹,就算被拿走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恶作剧,付出代价的究竟是谁,怎么也说不清楚…
如果有什么报应降临的话,也应该由她们两个人来承担,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情……
解忧有些惊讶,短短时间,走到自己身边来的莫愁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的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眼神里却多了些许温和,他虽然有敏锐的观察力,却丝毫不了解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两个人从毡房门口出来,小心的躲过巡逻的卫兵,藏在阴影里。
“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解忧低声问道。莫愁肯定的点了点头:“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已经不能继续呆在一起了,对我来说是种痛苦,对公主来说更是一种折磨,但我不会真的离开她,只要她需要,就算是一抹幽魂,我也会回到她的身边来的……”“真搞不懂…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啊?!”“小声些!有人来了!”
不等莫愁让他闭嘴,一个人已经从旁边的毡房后面走了出来,很显然,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莫愁有些紧张,当看清来人的面孔时,这种紧张有甚无减:“娜….娜曲?!”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娜曲神情严厉,她打量着莫愁身边的解忧,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这样一个美丽妖娆的少女竟然是个男儿身:“拓辛夫人,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要生孩子了,这种时候,你竟然想要离开我们吗?”
“我不得不走。”莫愁恳求地看着她:“娜曲,请你放我走,我已经不能呆在这里了。不要问原因,只是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娜曲叹了口气,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你这几天一直不对劲,我原本想禀告国主大人,先将你送回王庭去生孩子,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却……拿去吧,拓辛夫人,请你不要忘了我们,无论你走到哪里,请你记得,你的祖国不是在天朝,而是在乌墫,你的亲人,都是在乌墫的土地上……”
莫愁接过包袱,伸手紧紧搂抱了她一下,这个从她们来到乌墫以后就像大姐又像母亲一样照顾她们的女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了,她握着莫愁的手,说不出话来。
“等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定告诉你,放心吧……”
解忧拉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催促,莫愁恋恋不舍的放开娜曲的手,跟着他向军营门口快步走去。
娜曲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一样,跪倒在土地上,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不至于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