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冬季漫长而严酷,曼城降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素白。...
稽邪裹着裘氅,坐在熊熊燃烧的火盆前,下首坐着在火上烤手的贺先禅,他对面,坐着一个看上去有几分紧张的年轻人。
他原本就是一张娃娃脸,还带着浓浓的稚气,虽然没有他们的国主大人那样俊美,却也算得上少年英俊;一袭精干的羊毛长袍,鹿皮短靴,腰里别着一把匕首,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半点别的装饰。他结在脑后的辫子还缀着红绳,依照羟古风俗,男子除了生下来后剃一次胎毛以外,就要一直蓄发到十六岁,这时候就算是成人了,将由母亲或者姐妹将他的头发结成辫子,预示着随时可以上阵杀敌的意思,第一次结辫的时候,总要在里面缀一条红绳,以保佑这男子汉一生平安。
他出身于贵族家庭,这一次是第一次离开家门,从小父亲就告诉他,当有一天可以将头发结成辫子的时候,就是他可以拿起刀箭,骑着马前往王庭向国主效忠的时候。他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在真正见到仰慕已久的国主大人时,却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看把他吓的!”贺先禅注意到身边少年的神态,大笑了起来:“你父亲可是我们逐日王的表兄弟,当年也是威震一方的人物,生个儿子怎么跟小姑娘一样?!放心,大人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怎、怎么会呢!是我错了……”
“男人不要轻易向别人低头。”稽邪将眼睛从羊皮信上挪开,严肃地看着他:“我们可是流着同一个祖先的血液,慕目达,不要让我丢脸。”
“是!!”少年连忙大声应道。
“言归正传。”稽邪放下信件:“慕目达虽然是我的堂弟,可是尚无军功,贺先禅,给他安排一个军职,从十夫长做起,不要有一点姑息。”“是,大人!”
“接到密报,奚充国内现在可是乱成一团了。”他微微皱起眉头:“亲王莥文乘着兄长病逝,发动了叛乱,控制军队夺取王位,还将心怀不满的王氏宗亲屠杀殆尽,两个王子带着家眷逃了出来,现在还下落不明。这个莥文我没有见过,可是以前就有耳闻,是个凶悍尚武的大将,奚充国落在他的手里,让人不能不在意啊。”
“是啊…”贺先禅叹了口气:“奚充虽然是个小国家,可是出产矿石珠宝,大漠诸国里,又是唯一土地肥沃的国家,几十年前从天朝逃荒去的农民传授了播种耕地的技术,向来是个自给自足的富庶之地,这莥文自从称王以后,就宣称再也不向羟古进贡了,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稽邪若有所思地在火盆边暖着手:“与羟古毗邻的两个国家——乌墫和奚充,现在都陷入内乱中,无论哪一个,都是我们无法轻易插手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快找到那两个逃亡在外的王子,一旦手握筹码就出师有名了……乌墫方面,这些日子有什么动静吗?”
“探子回报,王庭军队有了天朝的援助,已经压制住了冒珊的进攻,现在冒珊军队只有依靠对地势的熟悉,与敌人周旋。可以想见,王庭的胜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贺先禅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可多亏了拓辛夫人啊,虽然是个女红颜,可还真是丝毫不让须眉啊!”
稽邪看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脸色没有一点缓和。
慕目达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大将军却不告诉国主大人呢?难道是忘记了?!…他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连忙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探子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大人!就是这位拓辛夫人,她……”“慕目达!”贺先禅突然大喝一声,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稽邪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他严厉地看着贺先禅,将军低下头,打定了一言不发的主意,于是他又看向一旁冷汗直冒的小堂弟:“把话说完,慕目达。”
少年无助地看了眼身边的贺先禅,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回、回大人!听说拓辛夫人…偷了乌墫王庭的什么东西…和她的侍女逃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稽邪一下站起身,低吼道。
慕目达实在很迷惑,为什么大人对这位夫人如此紧张,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容他考虑清楚了,连忙回答道:“我们收到消息,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可是加上探子在路途中所花费的时间….”
“贺先禅!”
稽邪发怒了,这似乎令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变得越发让人压抑,贺先禅坐在椅子上,缩着肩膀,好像想让自己变得小一点“大人…我只是想…反正人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就算是要找…过了这么长时间,怕是孩子都已经诞生了,也许是跑回天朝去……”
慕目达越来越困惑了,可是他还不至于笨到当炮灰,躲在一边不敢吭气。
“你想,你认为,你觉得…!!不把我放在眼里吗?!那家伙如果真的会给自己找一个安稳的落脚处,她就早已经坐在你面前了!!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啊!如果今天不说漏,你还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他抓起椅子,一把摔到角落里,可惜一把做工精美的椅子,顷刻便成了碎片!贺先禅心惊肉跳,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算大人生我的气!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拓辛夫人给大人带来多少麻烦,她对你来说简直是有害无益!如果她的出逃能让这一切彻底结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稽邪指着他,却一时不知道该骂什么好,其实在他心里,十分明白这位将军的苦心,他一直想要保护他,可惜用错了方法:“你不要给我嘴硬!马上派出军队!给我在乌墫周边寻找!再有什么差错,我拿你是问!快去!统统给我出去!”
贺先禅立刻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慕目达不敢有片刻逗留,也跟着他快步出去了。
“将军,这拓辛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好不容易离开了穹庐大帐,慕目达心有余悸的问道。贺先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记住,这个女人是大人老虎嘴上的须子!如果不想活了,尽管去拔一下!”“大人要派兵去寻找她吗?!如果可以的话,将军,可不可以将我编制在搜寻的部队里?!我想尽快为大人做点事情…”
“小子!!”贺先禅停下步子,满脸怒容地看着他:“等你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时候,再来找我吧!现在带着你的手下,去给我负责进出曼城的商队,放进来什么可疑的人,就连小小的十夫长你都没得做了!!听见了吗?!”
慕目达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处,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