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墫国的毡房大帐,虽然有熊熊燃烧的塘火可以取暖,但是比起天朝的房舍砖墙,却又显得单薄多了。武君和莫愁睡在里面,就感觉自己正躺在无遮无拦的大漠上,半夜还会远远传来狼嚎的声音,真叫做辗转不能眠啊。虽然王庭为随侍的女官侍从都准备了各自的毡房,可是几个晚上下来,周武君都一定要莫愁陪着自己,才能稍微睡着一会。
紧接下来,就是为了册立右夫人进行的一系列祭庙拜祖的仪式,所有天朝来的人,都要换上乌墫国的衣饰,武君被摆弄了几天,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祭拜,正式成为乌墫国的右夫人了,而她和莫愁的天朝衣服也被锁进了箱子底,换上丝绒镶着毛皮的长裙。
“怎么这么难吃啊!拿下去!”
周武君推开面前一盘煮羊肉,厌恶的皱起眉头:“天天就吃这些,连口茶都喝不上!水壶里装的都是奶酒,还让人怎么活啊!”“大漠塞外,自然比不上燕都皇宫,也比不上楚逊王的王府了。这些东西虽然吃不惯,可你还要靠它们活命啊,公主。”莫愁将她白天参加仪式时穿的盛装折起来收好,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叹了口气:“要不待会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虽然我也不怎么会做菜,但应该比这个好吃一点……”
武君横下一条心,用她父王送她的小匕首割下一块肉来,放在嘴里艰难的嚼着:“算了算了!我慢慢也就习惯了!这地方连蔬菜都很少见,吃惯了你弄的东西,真就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莫愁,赶明让人弄点盐放在帐子里,这些肉再撒些盐巴,应该还能吃……”
莫愁看着她辛苦的样子,苦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来:“当时想着塞外有多么艰苦,却也没想到连吃的都这么不同,细香公主当年歌里所唱的‘穹庐为宝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说得不正是咱们眼前的这一切吗…”“你看你!当时劝我来和亲,说得多么英雄豪迈,气宇轩昂!怎么样,自己先气馁了吧!”武君得意的又塞了一块肉到嘴里:“我可是在兴庆长大的,牛羊肉也吃过不少,虽然这里做的难吃多了,却也不至于无法生存!莫愁,你输给我了!”
莫愁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先叫苦的,不害臊….”“你说什么?!我听见了!好大的胆子!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周武君放下小刀,两只油腻腻的手就往莫愁的咯吱窝里挠,莫愁一边躲一边忍不住直笑,就当两个女孩在毡毯上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有人在毡房外面轻声道:“右夫人,您休息了吗?王弟身边的娜曲求见。”
“娜曲?”武君收了手,觉得这个名字陌生得很,不过乌墫人的名字个个都很怪,她一时也想不清楚,便回答道:“进来吧,我还没睡呢。”
一个中年女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寒气,她身材粗壮,比一般的乌墫女人还要高大,一条花白的辫子盘在脑顶上,用粗布牢牢缠绕,在乌墫国的民风中,这样的发式代表着寡妇的身份。她的面膛红润,笑呵呵的跪在门口,额头在手背上碰了碰:“娜曲给右夫人请安了。”
她这样行礼的方式,代表她并不是一个奴隶,甚至也不是平民,而是个有身份的女人,也就是在乌墫王庭中,她相当于天朝宫中的命妇女官。武君看着女人满脸笑容,和蔼可亲,不觉对她心生好感,连忙摆了摆手:“别跪着了,过来塘火这边坐着吧!”
娜曲听命走过去,在莫愁递给她的毛垫上坐下来:“为了庆祝国主喜纳右夫人,国主带着左夫人和王公大臣们在穹庐大帐那边饮酒,曾侯珊大人没见到右夫人,害怕您连日来太过操劳,有所不适,特命我来探望。”“多谢王弟的关心。”武君笑眯眯的看着她,莫愁将一杯热腾腾的奶酒递过去:“娜曲夫人,我们公主一向不喜欢那种热闹的场面,所以事先禀明国主,先回来休息了。倒是您的天朝话,怎么说得这么好啊?”
“不要叫我夫人,叫我娜曲就好了!”娜曲爽朗的笑了起来,手掌像男人一般在膝盖上拍了拍:“右夫人你们有所不知,我娜曲本是天朝人,年轻的时候逃荒来到大漠,被我家那死鬼男人救了,之后便嫁给他当了小老婆,我那男人本是先王帐中的一员都尉,后来和羟古人打仗战死了,我没有生养孩子,便被家里的大夫人赶了出来,王弟可怜我孤苦无依,就让我做了他的侍女,照顾他的起居!”
真可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周武君和莫愁在这离乡千里的地方突然遇见了故乡人,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面前这女人立刻就像亲人一般可敬可爱!武君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粗糙的大手:“是真的?!真的是天朝人!莫愁!你相信吗?乌墫大帐里原来还有天朝人!”
“右夫人不畏艰险,和亲出塞,这样的壮举可谓是女中豪杰,能载入史册的!”娜曲的眼睛也感动得亮晶晶的,在公主的手背上拍了拍:“要是这样就能促成我们乌墫和天朝的友好和平,共同抵抗强大的羟古,右夫人是个大大的功臣啊!”
莫愁却在一旁叹了口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想不到国主是这样一个莽撞粗暴的人,要想和他好好相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娜曲愣了一下:“莫非……我听乌鲁斯大人说过此事,难道在三阳关都护治所传舍里发生的事情,真的影响了右夫人与国主的感情吗?”“乌鲁斯那个大嘴巴!”武君羞得满脸通红,恨恨得骂道。莫愁也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这个…娜曲,那天真的把我们吓坏了,为此国主竟然还出手打了公主…”
“吓着了?”娜曲更是一头雾水:“我只当是…右夫人,难道到现在都还没有与我们国主洞房吗?”
周武君得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了,慌乱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什、什么嘛!他身上长着一条好大的虫子!别说和他一块睡觉了!让我靠近他我都觉得害怕!别说了!听见我就觉得恐怖!”“是真的,娜曲。”莫愁壮着胆子为公主辩护:“真有一条虫子…好可怕…我也看见了…”
娜曲大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老天爷!你们离开皇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没有派宫女女官什么的,教教你们夫妻相处之道啊?!怎么可能?!民间嫁女儿都要详详细细的讲一遍,唯恐出岔子,闹笑话!你们怎么…”“夫妻相处之道?”莫愁疑惑的看着她:“公主出塞和亲,本来预定的行期是今年秋天,没想到国主帮天朝击退了羟古兵,提前进京迎娶了,所以皇后娘娘为我们制定的课程,原本就只学了大半,可是这夫妻相处之道又有什么好学的,不就是两个人一起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吗?”
“相敬如宾?那是给别人看的。”娜曲笑得合不拢嘴:“皇后娘娘不是右夫人的亲娘,这方面有所疏忽情理之中,可是右夫人,您的娘亲难道在女儿出嫁之前,难道也一点没有告诉过您吗?”“我娘亲?”武君放下手,怔怔的看着她:“我娘亲早就去世了,我都不记得她老人家的脸,怎么告诉我啊。”
娜曲收了笑容,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既然如此,娜曲便逾越了,右夫人既然已经做了国主的妻子,有些事情就一定要知道的!你们靠近些,我说给你们听!”
两个女孩连忙凑近她,娜曲轻声道:“你们所看见的那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