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禅得到报告,连忙从自己的住处赶到穹庐大帐,还没有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口,就听见了巨大的撞击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又遭殃了。
他硬着头皮走到门口:“大人…出了什么事?”
宽敞的卧房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可以被破坏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堆碎片,除了立在墙角的羊皮地图。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就面对它站在那里。
他披散着长发,没有系腰带,这种所有人都还在熟睡的凌晨,究竟是谁惹他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贺先禅从很久以前就没见过他这样子了,难道和刚才飞马回来的探子有关?……
“……洋洋得意…”
稽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俊美的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让身经百战的贺先禅都不由从心底冒起了寒意,他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居然还给我洋洋得意地写来信请功?!”稽邪回头,将一封羊皮信一下摔在了他脚边:“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贺先禅在心里吃了一惊,连忙拾起信来,快速读了一遍,这才明白是哪个女人居然让国主大人如此生气:“阿、阿犹兰公主?!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她居然想把莫愁姑娘嫁给越摄珊?…”“你的脑子怎么这么愚笨!这女人的心机不仅如此,她是想要彻底破坏周武君和自己女官之间的信任!这样那个小公主便不能有所作为,乌墫王庭便就落进她的手里了!”
“可是…”贺先禅更不明白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
稽邪的怒气又升上了最高点,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她逼着周武君将莫愁许给了乌鲁斯那家伙!婚礼就定在了下月初十!”
贺先禅渐渐有点明白了,毕竟他不是真的愚笨,可这样的明白更加令他惊讶了:“大人….不是对莫愁姑娘动真格的吧?!她让柯木孜公主带走木顿,又胁迫我们签下协议,是羟古最大的敌人啊!何况她不过是天朝公主的女官,是怎么也当不上我们的渊嬗……”
“我要那个女人。”稽邪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马上点兵!下月初十,我要越摄珊血祭王庭!”
“大人!”
贺先禅一下跪了下来:“万万不可!咱们已经和莫愁姑娘定下盟约,发兵攻打乌墫是要被大漠诸国共同讨伐的!就算是天神,也不能容忍这样的毁约!”“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不相信,我羟古雄踞大漠,我堂堂国主就连一个女人也得不到!”“大人!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贺先禅跪行向前,紧紧攥住他的袍角:“你要娶渊嬗,无论是哪家公主都可以,就算是…就算是莫愁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不是现在!时机未到啊!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就算她嫁为人妇,假以时日也会有转机的!大人!难道你所有的决心,只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吗?那么那样的女人,就算是千百个,我也能给你找来啊!”
一席话,说得稽邪渐渐平静下来,他慢慢将手放在爱将的头顶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只能暂时寄放在别人那里了吗?”
“大人,为了羟古的将来……”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墙角的地图上,那盈弱的女子仿佛还站在那里,义正词严的对他说着话:“如果再落到我手上,就绝对不会让你跑掉了……贺先禅,准备贺礼,下月初十的婚宴,我一定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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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君下了马,将缰绳系在身边的树上。
这里是她回到王庭,遇见曾候珊的那片小树林。好不容易摆脱了格里木和鲁能的陪伴,她只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一场豪雨,她的心也像那阴霾的天空一般,沉甸甸,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自从那天在大帐宣布婚事,莫愁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也不想去见她,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可以将错误全部推到越摄珊和阿犹兰身上,可以命令她原谅自己,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在她心里,却总也无法释怀,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有所私心的。
当然不是为了越摄珊争风吃醋。那天娜曲的话在她心里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千里迢迢,满怀着憧憬和抱负来到大漠,却一事无成,反而莫愁处处占尽先机,她聪明,机智,勇敢….对她这个主人忠心耿耿,也许在所有人心目中,适合当右夫人的并不是她周武君,而是莫愁才对。
一个曾经为奴为婢的小宫女,没有她,她现在还在燕都皇宫里端茶递水吧?
武君跌坐在树下,眼泪无法抑制的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太丑陋了,明明没有莫愁,她早就已经死在祭坛上了,她豁出命去辅佐自己,她却还要这样怀疑她,嫉恨她,甚至不惜毁了她终身幸福?!周武君啊周武君,你到底为了什么来到大漠?莫愁又是为了什么对你死心塌地?!…
她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如果就这样死掉了,永远不用回王庭去,不用面对那一张张匪夷所思的脸……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啊?”
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周武君也不掩饰,抬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看到曾候珊牵着马,一脸惊讶得看着她。
“出了什么事?!哪里受伤了吗?!”
看见她的眼泪,曾候珊吓了一跳,连忙放开缰绳走了过来,半跪在她面前:“没什么大碍吧?!要不要我去叫人来……”“陪我说说话吧。”她抽着鼻子,翁声嗡气的说道。
曾候珊愣了下,马上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其实几天前就想去找公主了…莫愁姑娘的事,希望你还是不要太自责了。”“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想杀杀莫愁的威风,我是不会那么草率的决定她的婚事的,毕竟我是那么清楚,她心里其实深爱着另外一个人……”
她说得这么直接,曾候珊有点惊讶了,张大眼睛看着她。周武君苦笑了一下:“很意外吧?我就是这么丑陋的一个人。”“不…公主,我理解你的心情。”“怎么可能。你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王弟大人,又怎么会明白背井离乡,一无是处的我呢…”
“不,我明白。”曾候珊看着远处渐渐逼近的乌云,用一种很少见的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没有将军那样强健的体魄,又没有兄长的权力,我只是个没有用的王弟,就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资格管理,尽数落入冒珊哥哥手中,他会想要谋反叛乱,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可是在我心里,也有一个梦想啊,希望自己能像真正的男人一样,驰骋大漠,指点江山,能够好好辅佐兄长,让乌墫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公主,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
周武君使劲摇摇头:“当然不!你一定能做到的!”
“我只是个侍妾的儿子。”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没有兄长的恩惠,甚至没有资格居住在王庭里。所以公主心里的苦闷,我是可以理解的,不光是我,相信莫愁姑娘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周武君又摇了摇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没有她,我又怎么在王庭生活下去呢?你看,我就是这么没有用的一个人。”
曾候珊沉默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公主,快要下雨了。你试过吗?在草原上顶着风雨骑马的感觉?!”
“咦?!”周武君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呆呆得看着他。
“我也没有试过呢!但一定很好玩!”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让她站了起来:“走!我们乘着没被王庭里的人发现,一起去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