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二贼还在那里哭的昏天黑地,哭到后来眼泪都哭干了,只是坐在那里相视无语,状甚凄惨。
这边杨风忐忑不安的拾起家传宝贝,就待偷偷摸摸离开,看他神情分明还有些不忍,倒似跟二贼胡混了整天,混出感情来了。
杨风只在那里胡思乱想:“这两位不会一时想不开,抹脖子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可真是一笔糊涂帐,日后到了阎王老爷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算在我身上。”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渐行渐远,有几次还想回过头来道出实情,却总算忍住了冲动。他却不知二贼知道实情后会如何反应,多半会恼羞成怒,拿他问罪。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那雾气越发浓重,杨风再胆大也有点怕鬼,此刻独自一人走在荒郊野外,只觉道路两旁阴侧侧的很是吓人。
战战兢兢行的数里路,总算来到济南城门,只见诺大个济南城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倒象是过年。
只不过城门口戒备森严,自有一众府兵在那里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姓名住址,答的稍有迟疑便不许入城,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杨风只在那里犯起愁来,他这副打扮难免被人误会,再说深更半夜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荒郊野外独自走来,没准这几位真把他当成妖怪抓起来。
杨风灵机一动,探手从背后包裹里掏出件大红夹袄套到身上,那红袄小巧的很,穿到他身上倒也合身。这一件衣服,也是他早上“化”来的,也不知是哪个花花道士买来讨好小情人的。
此刻杨风自有打算,早上他在房上,依稀记得那国师弟子都是如此打扮,就此蒙混过关也未必没有可能。他定下心神,学那国师弟子般目无表情,大摇大摆往城门闯去。
也是雾气浓重看不清楚,一名衙役冲着杨风低声喝道:“那小孩!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听到有人问话,杨风也不理会,只是硬着头皮径直往前走。众衙役见杨风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从中起,眼见斥声连连,一众衙役各抽铁尺镣铐就要上来抓人。
杨风心里顿时叫苦不迭起来: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偏偏屡屡失效,也不知道出门前得罪了哪路神仙。在这紧要的当口,他也只有硬起头皮装蒜到底了,只是铁青个脸在那里站着,也不言语。
只听咣当咣当几声脆响,片刻间杨风被五花大绑,捆个严严实实。杨风心里再叹一声“苦也!”,才逃出狼口,又落入虎吻,这济南府大牢,只怕进的容易,再出可就难了。
他在那里叫苦不迭,这边衙役头目见此情景,也心中生疑惑:这么十来岁的一个顽童,凭什么镣铐加身面不改色?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那头目目光落到杨风身上大红夹袄上,如梦方醒般大惊失色道:“且慢动手!快给我松绑!这人身穿红衣,莫不是国师大人座下童子!”
一众衙役闻言纷纷变色,眼神纷纷路到杨风身上,众人越看越心惊,杨风那打扮,那表情,那副目中无人的架势,可不跟那国师同样的德行。片刻之后众衙役反应过来,慌忙不迭给杨风解除束缚,七嘴八舌道歉起来。
这个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神仙见谅。”
那个道:“我还以为是哪家英雄如此胆色,镣铐加身还面不改色,却原来是国师座下小神仙,难怪难怪!”
衙役头领也排众而出,讨好道:“小神仙可是出城办事去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小神仙神出鬼没,什么时候出的城我等居然都没发现。莫非您用的是土遁?要不就是水遁?”
他只在那里自顾自的胡话连篇,只说的杨风哑口无言,只能偶尔“哼”“哈”的用鼻音回答,如此一来更象极了那国师飞扬跋扈的作风。
那头目见杨风有一言没一语的,还以为他被问的烦了,赶忙吩咐手下道:“你们两个,快送小神仙回国师住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小神仙有什么差池,拿你们是问!”
他倒是请功心切,分明是想给国师大人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就能博取个好前程。他有这种想法也是情有可缘,只苦了杨风有口难开,不知如何是好。
杨风暗道:难不成就这么去见国师大人?只怕这“冒名顶替”的大帽子压下来,我一个大好头颅就要不保。
那边两衙役慌忙应声不迭,吆喝着去前面开路,这边杨风苦在心里,万般无奈下,只得装做大大咧咧跟着去了。
一路走来逶迤曲折,杨风本想找个机会溜掉,奈何两衙役奉有严令,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再加上道路两旁灯火通明,只照一个宽敞的大街纤毫毕现,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只盼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
然而路再长也有尽头,一时三刻后,三人辗转来到一处别墅,想必那国师下榻在这里了。远远望去,豪华的别墅笼罩在浓重的雾气里,死气沉沉也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门口处一队表情肃穆的唐军士兵正在巡逻,这场面跟别墅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下一比,倒显得神秘异常。
两名衙役见任务完成,都长出一口气,两人抢着讨好道:“小神仙,到了,您请进去吧。”说完这两位垂手恭敬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杨风,这意思是要“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了。
杨风冷然道:“请回!”
他倒懂得演戏演全套,只到这刻还装的象模象样。
两衙役忙恭敬道:“咱们班头曾有严令,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安全回营才可离开,我等看不到小神仙进去,是不会走地!”
杨风再叹一声“命苦”,只得硬起头皮往门口岗哨走去,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他放眼看去,那边唐兵一个个体形彪悍,面目狰狞,一看就是久经考验的职业军人,那叫一个吓人啊。
就在杨风磨磨蹭蹭,一步三摇的时候,那边有眼尖的唐兵已经看见了他,大喝一声:“什么人,竟敢夜闯国师行营,拿下!”
“锵锵锵!”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金属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杨风无奈,咬咬牙低声应道:“是我!”
这回答倒也有趣,深悉混水摸鱼之道。
试问深更半夜的,你问一声“是谁?”那边回答一声“是我!”,你却如何知道那个“我”又是谁人。
问话的唐兵倒也不傻,暗骂自己问的糊涂,重新问道:“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杨风糊弄他道:“兵大哥,我就是我了,只有一天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他躲在阴暗处只是废话,众唐兵始终看不清楚他面目,听他语气倒象是自己人,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发作。
问话那位也被他唬的楞了,摸着后脑勺道:“我认识你吗?走上前来,让我看个清楚。”
杨风道:“今天走了好远的路,我脚下起了几个泡,这刻再也走不动了,兵大哥你过来背我吧。”
拖不过去便耍赖放泼,这招他早用的熟练了。他只求拖的越久越好,没准那两名衙役等的不耐烦自行离去,他也好找个机会溜掉。
他在这里没一句正经,那边众兵却再也按捺不住,勃然大怒。片刻间有人怒气冲冲的“腾腾腾!”几个大步直闯过来,抓起杨风衣领拖了过去,一个彪形大汉抓着他瘦弱的小身子,倒象是老鹰捉小鸡般轻松。
此刻杨风真的是欲哭无泪,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一定要入城看这热闹,这下倒好,只怕身份被揭穿,擅闯国师行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杀头是跑不了的。
那唐兵对着杨风,好一阵仔细端详,果然是不认得他。当下那人恼羞成怒,拿起钢刀就要把杨风就地正法。
就在此刻,行馆之中突然灯火通明,喧哗声大做,好大一群童子簇拥着一个白衣人,面无表情的徐徐走近。
那唐兵大惊之下一松手,原地肃然敬礼,口呼“国师大人”,却原来是此地主人被惊动了。
只可怜杨风从半空中手舞足蹈的摔到地上,捂着屁股雪雪呼痛,他自在那里咬牙切齿暗骂:“一天之内被这人弄的摔了两次屁股,这个场子,老子迟早要找回来,老子才不管你是什么娘的国师。”
也不知他哪里学的江湖黑话,他却忘了此刻性命就要不保,还有心思琢磨着怎么找回面子。
细细看去,那国师却原来是个尼姑,看样子也就是三十许人,只见她一袭白衣,身量高挑,容貌俏丽却有些不健康的惨白,不管从哪里看都算的是一个美女。也许唯一遗憾的是,本该垂肩的秀发却被剃个干净,头顶更有惊心触目的九个戒疤。
那国师看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杨风,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却变了。只见她嘴角微翘便是嫣然一笑,看她姿色只是中上,却不知为何一笑倾城,满是动人的味道,只把在场的男人迷的心神荡漾,都呆在那里看的痴了。
杨风只觉得心神一阵迷醉,却随即惊醒过来。
一来他年纪尚小,不识云雨滋味,二来就在方才,他背后家传香炉一道若有若无的凉气,片刻间护住丹田心脉诸多要害,隐隐有护主之意。
他忍不住再看那国师一眼,此刻那微笑倒也平平常常,全没有刚才那么荡人心魄,往周围打量几眼,一众唐兵还在那里神情迷醉难以自拔,似乎是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里。
杨风识趣的低下头去,心惊不已:“这老娘们好生邪门,早上还冷冰冰的好大架子,这刻却莫名其妙的要迷人心神。这一笑倒似个厉害法术,连老子都差点中了道。看她表情那等淫荡,只怕不是什么好人,这刻也无人理会我,老子还是偷偷溜掉的好。”
他故做呆傻的抬起头来,只是望着那张如花俏脸,呵呵傻笑。到后来演到逼真处,却连口水都流下来了,只是一个小身子只是一点一点往外挪动,生怕惊动了旁人。
那国师又是何许人也,岂会被他一招“掩耳盗铃”糊弄过去,杨风刚挪动几步就被她发现不妥,刹那间,那对雾气朦胧的大眼睛深处,暴起一丝精茫,更多的却是讶异和不解,显然那国师不明白自己的法术为何不灵。
那国师收敛法术,樱唇轻启,对着杨风软玉温香道:“不要演了,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喧哗。”
一言既出,众唐兵纷纷从沉醉中醒来,如梦方醒的各抓兵器把唐风围拢起来,那架势倒似如临大敌,紧张的很。
杨风不料会有如此变故,顷刻间心情有天堂落到地府,暗叹一声:苦也!没想到这老娘们如此精明,老子演的这么逼真都骗不了她。
自从来到这时代,做了好几个月的乞丐倒也罢了,又在这一日之内连番吃鳖,杨风倒觉得自己着实有些活的无趣,颓然道:“我是个苦命的人,连日来冒充你的弟子在外面坑蒙拐骗,既然落到你的手上,我也无话可说,我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你便吧。今日我也活的累了,就结束这无意义的生命吧。”
他灵魂附到这孩子身上,倒越来越有点孩童心性了,一时挫折便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一个十岁童子说出如此老派的一翻话,在旁人看来倒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