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把……任务……告诉……你……吧……”躺在草丛中奄奄一息的美女对着文昌右说,声音还是带着笑意,那么轻松,却让听的人轻松不了。
文昌右将美女带到他所认为的安全地带之后,就开始检查美女的伤势,并且帮助她止血。
这样的伤势又怎么能止住血呢?如果现在有手术台、止血钳、剪刀、棉花以及足够多的相同血型的血液,那么她还有救,可是,这些却都是白日做梦。
可是文昌右却不愿意放弃,他觉得无论如何,谁都可以放弃,就是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复活,而不愿意欠一个死人一条性命。
死马当作活马医。
就这样,文昌右将已经粘在她皮肤和血肉上的衣服用螳螂刀剪开——情况惨不忍睹,并不是剪开之后血喷得到处都是,而是她实在已经流血流到无血可流的地步……
整个人如同刚刚在血池中洗过澡一样。
可是,她再醒来以后却对文昌右说了这样一句话。
也许她很在乎任务,而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可是文昌右却不,他想到了老常对自己讲过的话:有人到了刑场上还要高喊虫会万岁。现在自己面对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难道人的生命还没有对虫会的效忠重要吗?
他开始憎恨这个什么所谓的虫会,为什么会有人为它出生入死?虫会是什么?只不过是个会而已!是个人聚集在一起的组织而已!
而现在,面前这个人与其说是被自己或印第安人杀死的,不如说是被这个虚无的虫会害死的!
文昌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对着眼前这个人大喊:“去他妈的什么任务!让他们都去死!你要给我活过来!这就是我的任务!”
可是对方却没有听到,她在说完话之后已经又昏迷了过去……
文昌右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办,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被长矛深深刺入胸口,还能怎么办呢?
当他以为她已经死去时,她却又醒来了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她努力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文昌右遮住嘴巴。
“不要说什么任务,我不想听那些,告诉我你的名字,告诉我。”文昌右快速真诚地对她说,他现在确实只想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她也沉默了,大概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那些繁杂悠长的任务说清楚了,或者说说清楚那些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用了,干脆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陆……莺……”她挤出自己的最后一点生命力,微声对着文昌右说,甚至有点可怜的意味。“你……抱着……死……谢……”
终于,陆莺闭上了眼睛,当然,她并没有死去,她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只不过看来她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说要让文昌右抱着她死——太多人死前说了太多的无关紧要的话,有太多未完的事情要嘱咐,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只能安排自己的生前而已,她就没有考虑什么死后,考虑那些干什么呢?
她只想死得不是那么孤单的,只要有个人陪着自己死去,她就心满意足了。
文昌右也只能答应,他再也不能为陆莺做任何事情了,除了让她死的不是那么孤单以外,再也不能偿还对方了。
他就躺在陆莺的身边,抱着这个身体已经开始变冷的人,静静地想着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奇怪问题。
比如说,人最后还是为了感情活着的动物,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是希望有人陪着自己而已,那么自己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也这样陪着自己呢?或者说,她已经死了吗?或许只是睡着了,谁又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会不会醒来微笑着用聊天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呢?也许有个奇迹……
正怅惘着,突然嚓嚓一声,好像是纸张褶皱的声音,文昌右才发现自己的内兜里还装着两张匆忙带来的笔记,躺下的时候压到了。
也不知为什么,文昌右将这两页笔记拿了出来,翻开看起来,看到血脉的地方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心想宿斎前辈啊宿斎前辈,你虽然可以质疑经脉的联系和本义,另辟蹊径去钻研血脉的关系,可是如果一个人连血都流干净了,那么血脉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陆莺已经彻底死去,没有心跳了。
人也死了,任务也失败了,处在无限漆黑夜里的文昌右反而更加坦然了。
反正什么都完了,何必那么快赶着回去呢?或者说,自己还回得去吗?既然天色以晚,不如在这里睡一觉,与死尸为伍,想来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文昌右又回头看了一眼陆莺,心想凡是女人,大概都不愿意自己死得过于难看吧!虽然在场的也就只有自己而已,可是也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得如此难堪。
他决定将陆莺身上的污渍血迹都洗干净。
一番繁忙下来,文昌右算是折腾得厉害,又是洗身体,又是修补衣服——刚才剪烂的陆莺的衣服也是要补好的,既然是要留个好容貌,便送佛送到西。那身上细薄的伤口,自然也应该缝上——里面被割断了一根左心房动脉,所以才会失血过多,文昌右也给缝好了,虽然没有什么用。
出了一身大汗,终于算是搞定,陆莺算是正容而亡了,文昌右做完之后偶然一睹,却是惊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实在惊为天人。
竟没有想到,如此美丽。
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十倍,即使是死了,世间也是难找像她这样的美女,脸上,不,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没有不符合美丽的标准的,却又不是黛玉那样的柔弱的美,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美。
即使死了,依然充满了生命力,反而比在世间上不死不活存在熬日子的大多数人更加具有生命力。
丝丝秀发光彩照人,比作芝麻不能显示它的光亮,比作绸缎却又不能显示它的灵动,散在胸前,好像要飘动一般。眉宇之间也是一样的精彩,轻柔却不失英气,可爱又不损果断,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鼻子如同白玉雕刻,没有一丝瑕疵,正面看去,领五官之首,协调疏密有秩;侧面看去,为玉体之峰,线条高低有序。嘴巴微微张开,好像一直在微笑一般,吐出不尽的轻声细语,虽然不再红润,却依然充满无尽柔情。
至于身材,更是不可增、不可添、不可加、不可减,任何改动都是糟蹋,只有这样才能配上这副娇容,成就了不遇的美女仪容——仅是美丽,并不惊奇,一般的美丽仅是外表如花瓶却没有灵气、内涵,她却不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同,似乎也不仅仅是多了些灵动,只能说这美丽的皮囊下,是无尽的生命力在汹涌,在澎湃。
看见了,你就觉得,其他的面容,都称不上灵动,称不上脱俗了。
真是想不到,竟然是这般的美丽,文昌右不禁叹息,可惜却死了,且不说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害了这样一个美女,自己也是罪无可恕了。
只不过,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唏嘘感叹了,只是徒增伤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