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衣来得很快,在瑶华通知他地点后的不到半个时辰内,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叫嚷声:“宝贝徒弟!宝贝徒弟!”
“是师父来了!”
瑶华也是一喜,正要下床,就看到珠帘猛地一记动荡,便看到弄衣风卷残云一般地疾卷了进来。“宝贝徒弟。”他带着疾风坐到瑶华床边,扶着她的肩膀就上上下下地检查起来,一边关切地问道:“宝贝徒弟没受伤吧?伤在哪里了?”
瑶华被弄衣带过的那阵风呛得掩唇咳嗽起来,北之兔在旁边看着,伸出爪子不满地推推弄衣说道:“瑶华姐姐没有受伤啦!倒是你,乱来一气,害她现在又咳嗽了!”
“啊,宝贝徒弟咳嗽了!怎么了,生病了?!”弄衣又手忙脚乱起来。瑶华连忙说没什么事情。北之兔在旁边不满地喋喋着,弄衣听得郁闷了,蹙起眉头,伸手一把拎起北之兔的耳朵,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鼻子大声说:“吵死了,你这只死兔子!瑶华出事了你也不懂得回来通知一声!让你在瑶华身边有什么用啊!死兔子!笨兔子!”
“你才笨蛋!”北之兔扭着身体用力地挣扎起来,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又不知道那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怎么可以丢下瑶华姐姐一个人的!”
“笨兔子!就算他们是坏人,也要回来求援!你以为就凭你那三脚猫,不,三脚兔的功夫,能救得了瑶华吗?”
北之兔翻着白眼说:“当然能了!你这么笨,难怪不会知道!还有,我警告你,不许再说兔兔是笨兔子!兔兔最聪明了!”
“你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最笨的,就是兔子了吗?”
见他们一人一兔竟然就这样吵闹起来,瑶华有些无语,连忙出声劝慰着,却只能于事无补地在旁边看着他们继续吵。直到门口响起一个温雅柔缓的声音——
“弄衣师父,瑶华病体初愈,你们若是这样吵闹的话,对她身体状况的恢复会有影响的。”
惊觉这个声音一说完,弄衣和北之兔便相继收了声,互看不顺眼地瞪着对方。瑶华回头看去,那掀帘缓步进来的,竟然是流朔云,不觉有些惊异地睁了睁眼睛。他平时公务缠身,在流云庄的时候,也是难得才看到几次,今日竟然会有空跟弄衣一起过来。
朔云朝着瑶华扬唇笑笑,神情之间满是忧戚之色。“瑶华突然失踪,毫无音讯,我和弄衣师父都担心得很。这几天到处寻你,方才你传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弄衣师父那里讨论你可能会去了哪里,所以就一起过来了。”说着,他又回眸对弄衣说道。“弄衣师父,我刚才在外面问了小童,他说瑶华是因为操劳加上淋了雨,所以发了高烧。这几天一直烧着,今天才退下来。真是万幸,遇到好心人了!”他轻声叹着,似乎真的在为瑶华而庆幸。
“是啊,我宝贝徒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弄衣点头道。“不过,救宝贝徒弟的人,呆会一定得好好谢谢——”
瑶华忽然想起来,伸手捉住弄衣的衣角,说道:“对了,师父,那个人——”正想告诉他,救她的那个人长得与巫月有十分相像,就听到帘外小童的声音恭敬地唤了声:“主上!”
“似乎有客人来了?”温柔而清朗的声音。
瑶华感觉到弄衣的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将目光凝视在门口的那幕珠帘上,惊异地期待着什么。瑶华知道,他也一定是听出了这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徐徐地,珠帘一晃,发出溪水般滴翠的声音。
那少年的身影还没完全没帘外显现出来,弄衣便惊愕地唤了声“澈儿”,霍地从床侧站起身来。朔云站在一旁,斜过眼睛,不动声色地将弄衣与瑶华的异样看在眼里。
那少年闻声在门口停下脚步,抬眼看看弄衣,微带遗憾地说道:“我不是,我不姓巫月,具体的我已经同瑶华说过了。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你不是?”弄衣盯着他,疑惑地问。“那你的名字是?”
少年面露愧色:“不好意思,我的名字不方便说,也不愿编造个假名来欺骗大家,所以只能请大家见谅。”
“名字也不能说?”弄衣的神情变了变,回身看了瑶华一眼。见她有些黯然地垂下头去,蹙了蹙眉,身子停滞了半晌,蓦地回过身,启步过去,说了声“你跟我来”,便伸手一把抓起那少年的手腕,就要拉着他往外走去。
一步还没迈出,便蓦地有一片寒光映室而起。瑶华一抬头,见是一直跟在那少年身后的侍者见弄衣对少年不敬,便要拔剑相向。
“小心,师父!”瑶华大叫一声,慌乱中连忙掷出一道灵符封住弄衣的背心,将横劈过来的剑光挡了回去。瑶华却也因为反噬的力量,被震得扑倒在床上。
“风华,不要乱来。”
惊觉侍从居然出手,那少年连忙回头嘱咐。侍者这才有些不甘不愿地收了手。
弄衣回眸关切地望了下瑶华,匆匆留下一句“朔云少主,麻烦你照顾瑶华”,便不再作一丝犹豫地拉着那少年出门去了。
“主上!”侍者自然马上提步跟上。
在珠帘剧烈的晃动声中,几道人影匆匆离去。当波动回复到平静的时候,耳后便响起了瑶华急促的咳嗽声,朔云终于像是被惊动了一般,缓缓收回目光来。回过头便兔兔正忧切地唤着“瑶华姐姐”,微带忧虑地蹙了蹙眉,正在转身坐下,又听得珠帘一记轻唤。“瑶华姑娘,药好了。”是那小童,端了煎好的药进来。
“交给我吧。”朔云迎上前去,从小童手里接过药,朝着他亲切地笑笑。小童感激地道了谢,便转身出去了。
朔云将药放到床前的矮几上,回身坐到床沿,伸手去扶瑶华,一边温声说道:“怎么样,很难受吗?”
瑶华在他的搀扶下,靠着软枕坐好,咳嗽着说道:“就是有些咳嗽。”“先喝药吧。”朔云轻声说着,一面体贴地为她拉过棉被盖好,回身端过药,用汤匙徐徐地搅拌着,轻轻地吹着热气。
瑶华连忙说:“我自己来吧,不必麻烦少城主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过来。
朔云轻轻推回她的手,说:“不麻烦。”勺了一汤匙的药汁,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瑶华唇边,柔声说:“张嘴。”
瑶华汗了一下,还是张嘴将药吞了进去。很苦,苦得蹙起眉头。朔云看着她,说:“苦么,要吃糖么?”瑶华不禁嘟起嘴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朔云忽然轻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看上去格外悦目。
北之兔站在朔云旁边,不停地挥舞着手脚,喋喋有辞,却完全地被朔云无视掉。在送了几勺药汁之后,朔云不经意间说起:“那天你从我那里溜走之后,就跑去淋雨了么?很好玩么?”
听他的语气,似乎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但抬眸看他脸上的神情时,却完全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
“只是随便走走,刚好碰上下雨而已。”瑶华随口搪塞着。
“是么?”朔云不置可否,淡淡说了声后,便不再说话。直到喂好药,收拾好药碗,起身将药碗放回到桌上。
“少城主呢?”瑶华扭头问道。“这几天,尚香社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你觉得会有什么动静吗?”朔云背对着她,不答反问。
瑶华怔了怔,讪讪笑道:“我这几天一直昏睡了,当然不会知道了。少城主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的——”话还没有说完,朔云冷不防问了声:“疼吗?”
“哈?”瑶华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是说,你的脸,还疼吗?”
瑶华惊了惊,愕然道:“少城主——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啊,少城主,我、我似乎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了。樱姿姐姐她都误会我们了——”正惭愧地说着,蓦地察觉眼前有人影逼近,蓦一抬头,便看到朔云的脸在眼前放大。
“少、少城主?”瑶华一惊。
朔云盯着她的目光沉了沉,平声说道:“那么,这件事,你就必须负起责任,解决清楚才行。”
瑶华知错地点点头。
朔云忽而又露齿微微一笑,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睡吧。”
瑶华被他瞬间完全两样的神情给怔得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按了下去,拖过被子盖好,低眉看着她温柔地笑。瑶华觉得全身都快要冒汗了,不是因为热,而是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