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法拉利风驰电掣般地行使在罗马新城的郊区马路上，掠过的疾风将艾尔玛那头漂亮的金发高高扬起。不过我倒是希望身旁这位佩鲁贾小姐可以开得慢些，这倒不是对她的车技不放心，而是接下来将面对的事情称得上对我的一次考验。
“艾尔玛？”我忍不住说。
“嗯？”艾尔玛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又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怎么了，亲爱的马克？是因为马上要见到玛格丽特而感到兴奋了吧。”说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你真的不陪我一起去？你知道，我这个人实在是不怎么会说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始终让这个女人占着上风。不过，谁让她有可能帮我找到贝雅特丽齐呢？
“马克，你在说笑吧。别告诉我你又改变主意了？我可告诉你，”她又转过头来，警告说：“如果你再敢伤害她，就算拼了家族基业，我也会找你麻烦的。”
说完，她示威得狠狠瞪了我一眼。就是这飞快的一瞥，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她显然不是在跟我说笑。
“可是我真的不擅长于哄女孩子开心，况且，”我苦着脸，“你知道，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够勉强的。”
“感情？嗬嗬！”她满是不屑，“福雷斯特先生，您真会说笑。如果您真的是有感情的动物，那么你应当不会建议去抚慰一颗受伤的心。要知道，您不但深深地伤害了一个善良女孩，甚至没有给过她半点机会。难道您真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吗？”
“那好吧！我只能保证我会和她好好谈谈。”我实在是不愿意面对那双带着希冀的眼睛。
“别让女人流泪，我想这应该是你们男人应尽的责任呢。”
可是她并不是我所爱的，我在心里说。当然，我可不愿意得罪这位精明的女人，只能报以沉默。
……
“唔！马克！”正当我一只脚跨出车门的时候，艾尔玛忍不住开口了。
“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佩鲁贾小姐。”我转过头去问她。
她侧过身子，神秘的笑了笑，“也许你应该像你的科西嘉邻居们那样应付即将面对的困难。”
“那么他们是怎么干的呢？”我可不相信她会有什么好主意。
艾尔玛用她那特有的带着讽刺的目光审视着我，“很简单，像我这样，”她将手扬了起来，用拇指在空中比划起来，“唔！就是这样，只需要在半空中划上一个十字，然后诚心地向上帝祈祷。或许在这片主赐福过的土地上，上帝能听到你这个可怜虫的祈祷，而施舍下一丝怜悯。”
说完，她咯咯娇笑起来，那得意的样子显然是在炫耀这个“不错的主意”。
“很遗憾，你的上帝耶和华并不会喜欢我这个异教徒，而马克•福雷斯特也决不可能向他发出任何一点祈求。”丢下这句话，我不再理会她，径自向米兰别墅的大门走去。
那一刻，我心中涌过一阵惬意：想必艾尔玛这个真正的基督徒正在因为我藐视她的神灵而大发雷霆吧。仿佛清风也在为我的胜利欢呼，簇拥着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袭面吹来……
不过这种感觉仅仅是一瞬间，因为正是这花香将我拉回了现实，那个夏紫烟正等着我呢。
米兰别墅的围墙沿用了古罗马建筑的风格，白色的花岗岩砌成的围墙上每隔几米便矗立着一尊动物雕像。而别墅的大门似乎从古老的东方建筑中获得了一丝灵感，狮子形状的门环显得尤其庄严气派。透过铜质的栅栏间的间隙，能清晰地看见别墅的景致——那是一片被如火如荼的玫瑰丛妆点得地带，而别墅的主体建筑便掩映于那绚烂的色彩中。
按响门铃，迎出来是一位老头子，瞧他一身管家的装束，应该就是艾尔玛提起的波纳提管家，专门负责打理米兰别墅的。
“先生，请问又何贵干？”他说话的语气虽然谦恭，但是却严谨地像他的装束那样，一丝不苟。外貌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品性，即使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你也总能在他们身上捕捉到破绽。不过这位管家先生的举止却无可挑剔。
“您好，我是马克•福雷斯特，佩鲁贾小姐的朋友。”我一边说，一边想从衣兜里掏出点什么。
这一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七、十八世纪拜访豪门贵族时的情景。对了，我是想像以往打发门房那样从衣兜里掏出几枚钱币。当然，摸索一阵后，我仅仅是掏出了艾尔玛之前给我的一张便签。她告诫过我，如果没有信物，我是很难取得眼前这位管家先生信任的。甚至到此为止，这位管家没有一点开门的意思，想必他正在耐心的等待，却又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亲爱的管家先生，这个是佩鲁贾小姐要我亲自交给您的。”透过门的缝隙，我很容易将它递了过去。老管家双手恭敬地接了过去，快速地拆开并扫了扫上边的字，然后小心地合上。抬起头来对我说，“福雷斯特先生，这就为您开门。”
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扣开了，但是里面并非什么光彩照人的财宝或者惊天的秘密。
“先生，您要见的那位美丽的东方小姐就在花园的草坪上享受着七月的阳光。遵从佩鲁贾小姐的意愿，我就不陪您去啦。您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他侧过身去，指着一条掩映于勿忘我草和雏菊丛间的小道，“咯！就是那条。您穿过远处那片玫瑰丛，就能到达那位小姐的身边。祝您愉快！”
说完，他再次躬身施礼，既而，往与那小道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我踏上那小道，眼前的景色似乎有些黯淡，是太阳被云层遮掩的结果。
走得近了，透过玫瑰花瓣的罅隙，能看见在花园中的空旷草坪上，随意地摆放着乳白色的长椅和矮几。矮几上摆放着一个堆成金字塔的果篮，以及大半杯牛奶。长椅上倚靠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是夏紫烟——那消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在我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思索着如何面对这个可怜的女子，也许这一份静谧的空气可以绵延地久些。
“是波纳提先生么？”她没有抬头，注意力仍集中在手上那本书上，是英译本的《约翰福音》。
我走了过去，在她的身旁坐下。我搜肠刮肚，仍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始这令人难以应付的见面。
那本《约翰福音》突然掉在草地上，“啪”地一声合上了。她惊疑地望着我，那眼神配着苍白的脸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马克！真的是你么？”那声音如同呓语。
“是我！”
“我就知道，上帝终究不会轻易抛弃她的信众的。”她喃喃地说。
接着，她躬身去拾取地上躺着的那本书。我抢先将它捡了起来，交到了她的手里。她赶紧抢过去，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绝望的人儿抓住最后一线光明。
“哦！上帝？也许是吧！但是我知道，也许他正要向我降下神罚。”
这话源于我对上帝固执的偏见。而当时，我还在为自己的理智暗自庆幸。
“我是在梦中么？”她将身子靠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光线何时变得这般黯淡了，你看，我甚至都看不清你的样子。是上帝洒下了阴霾，死神来了！上帝啊！”她的声音在颤抖，似有莫大的不甘。
突然，她指着我说，“而你，是死神幻化的！人们说死神常化作死者心爱的人儿模样，以便能轻易地骗走他们灵魂。请你告诉我，是这样的吗？对将死之人，别再用诓骗的词语好吗？”
此时，她的眼眶里分明渗满了泪珠。而那希冀的眼神却又如此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