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生（下）
镜子里的人浓眉大眼，五官分明，高大强壮，虽然说不上多帅，但是却有一股强烈的阳刚之气，而且本来他身上和脸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疤全都不见。不过这些他都不意外，毕竟之前已经重生过一次。令他惊愕在原地的是——他的左眼竟然已变得和正常人无异！
大鹏怔怔地向镜子走去，把脸凑近镜子，忽然咧嘴做了个鬼脸，看着镜子里的鬼脸，他才相信，那确实是自己，自己的眼睛变好了！
这意外的发现让大鹏的心情一下好起来，离开开门老头屋子时甚至放过了门前的那条看门狗。
大鹏只穿着一条短裤在公路旁边默默地走着，火化厂离高卓市还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他准备先到东郊的牧场去一趟，一是杀几头牛让自己不至于如此虚弱，二是弄套衣服来穿，他记得那里的工人有几个身高马大和他身材相若的。
当年，陈老头在垃圾堆里捡到了大鹏，但根本没钱给他找奶妈甚至奶粉都买不起，只得去偷郊区牧场里的牛奶来给大鹏喝。
从牧场里出来后，雨已经停了，大鹏穿着一身破旧的牛仔装，踏着一双明显穿了很久的翻毛皮鞋，整个人看上去已是精神了许多，走起路来也不再晃晃悠悠。现在恐怕是他的仇人赵郅强站到面前，都未必能认得出他来，更何况，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甚至已被火化，根本不会有人能够认的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杀了几百人的特级重犯。
时近清晨，从郊区送货到市区的货车开始陆续出现在公路上，大鹏瞅准一辆速度较慢的卡车，在司机看到他之前迅速地翻了上去，坐到了后面的货物上。
这个季节晨风很凉，但吹在大鹏脸上，却让他觉得一阵阵的清爽。自由的味道，真好！
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他还没有具体的打算，但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在像之前一样鲁莽行事，做什么都不考虑后果。他要尝试着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尝试许多他没尝试过的东西，他要享受他的新生。
快到高卓市的时候，大鹏从车上跳了下来，步行进入高卓市。
高卓市是全国十大城市之一，走入市区，到处可见到林立的写字楼和商场大厦，车来人往，好不热闹。大鹏自小生活在高卓市，但他所生活的地区是那最黑暗最肮脏的“垃圾区”，他的小木屋旁不到五十米就是垃圾场。离开垃圾场后便开始了他的杀戮生涯，也从来没有过过正常的都市生活。可以说直到今天，大鹏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高卓市的繁华，或者说，他的注意力第一次放到了杀戮和生存之外的东西上。
一整天，大鹏都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时分。大鹏只在今天早上从牧场里弄了几瓶罐装牛奶充饥，刚刚一直沉浸在新生的喜悦当中，现在已到了饭点，他经过的这条街上又到处都是饭馆，那菜香飘入他的鼻子里，立刻勾动了腹里的谗虫，咕咕叫唤了起来。
大鹏摸了摸肚子，嘿嘿笑了起来，抬头四顾，看到离自己最近的是一家小饭馆，叫“飘香馆”，装修得颇为特色，整个门面都是木质，入口看起来就像是个大是树洞一样。不过吸引他目光的不仅是那别具特色的门面，还有那门边一名店员刚刚张贴上去的一张招工告示。
“本店急招一名杂工，要求年龄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品貌端正，能吃苦耐劳，全天制工作，不可兼职。包吃包住，月薪六百……”
不过我们的大鹏并不识字，虽然他的记忆力很好，别人跟他说过什么话他听一遍便可以牢记于心，但他活到现在二十三岁，前十四年一直在为生存而奔波，挣扎在生死线之间，十四岁到十八岁迷失在疯狂的杀戮之中，十八岁之后则在牢里待了五年，从来就没有上过一天学，读过一本书。即便他名字的由来，那一句“逍遥游”，也是只能背下来，却没法写出来。
于是，大鹏在那张招工告示面前看了半天，只认识了“招工”“一名”“二十”“四十岁”“包吃包住”“六月”这几个词。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他现在身我分文，又不想干犯罪的事，那肯定就要找份工作了。
大鹏对待遇没有任何要求，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在这个城市里安顿下来，过个普通人的生活就行了。
“这位先生，你是来应聘的么？”大鹏正看得出神，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他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飘香馆”门旁，一位身着浅色围裙的漂亮女孩正对他笑着说道：“如果你是准备来应聘，就进来说吧。”
大鹏也对她回以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跟她走进了“飘香馆”。
“飘香馆”确实是一家极具特色的餐馆，不仅门面是全用木头制作，里面的桌椅也全都是木制，而且一张张桌子椅子全都搞得像是树桩的模样，有的情侣雅座则是吊在空中的木藤椅，坐上去就像在荡秋千一样。
这家餐馆生意很好，大鹏进来的时候已是爆满，看食客们的服装打扮，应该大都是学生。
“我叫顾筱晓，请问你怎么称呼？”走在前面的女孩同她的同伴打完招呼后，对大鹏笑着说道。
“我……”大鹏犹豫了一下，回道：“我叫顾鹏。”下意识的，他把顾筱晓的姓氏盗用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对这个说话很温柔的女孩第一感觉不错吧。
顾筱晓愣了下，惊喜道：“你也姓顾？”
大鹏对她笑笑点头。
“真是巧了。”这时顾筱晓已经带着大鹏穿过了主餐厅，到了后面的一间员工休息室，对里面桌子前一位扎着马尾辫、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打扮得像个男孩的女生笑道：“老板娘~！我刚把招工告示贴门口，就来了我的一位本家应聘！怎么样，不错吧！”说罢笑着对那女生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马尾辫女孩，大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GIM探员张亚兰的样子来。眼前这位女孩虽然与张亚兰长得只有五分像，但气质却有七八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人的那个眼神，更是如出一辙。
该不会她也重生了吧？大鹏脑子里刚浮起这个想法，就立马给自己否定了，这实在是太过荒唐。
那马尾辫女孩站起来向大鹏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叫张舒婕，是这家餐馆的老板之一，请问怎么称呼？”
大鹏和她握手，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握手，感觉到手心传来那温润的感觉，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我叫顾鹏。”大鹏咧嘴笑了笑。
张舒婕重新坐下，指了指桌子前一张椅子对大鹏说道：“坐吧。”
那顾筱晓也凑到了张舒婕身旁坐下，两个女生坐在桌后，大鹏坐在桌前，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和以前在面具岛监狱被提审时很相像。
“你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张舒婕微笑道。
大鹏抿了抿嘴唇，轻了轻喉咙，说道：“我叫顾鹏，男，二十三岁。”然后望向两女。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钟后，顾筱晓才怔怔问道：“完了？”
“啊。”大鹏点头：“完了。”事实上这确实已是他所能给的所有资料了。总不能说他杀过多少人，在面具岛服刑五年，刚刚死了一次吧？
张舒婕和顾筱晓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大鹏看她们笑，也跟着笑了笑。
“还是我问吧。”张舒婕停住笑，对大鹏问道：“你是哪里人？”
哪里人？他当然是在高卓市长大的，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这么说，因为他知道，如果说是高卓市，那么必然要提到他的家人，他的过去，而这些，都是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东西。
“我是……外地人。”大鹏说。
张舒婕和顾筱晓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哭笑不得。
“你能不能说明确一点？外地，是哪里？”张舒婕问。
“小顾，不要紧张，我们老板娘人可好了，这些资料都是要办上工证的，是必须问的。”顾筱晓在一边说道。她叫大鹏小顾，事实上她的年龄却未必比大鹏大。
紧张？大鹏已经很多年不知道紧张是什么感觉了，这世界上似乎并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的，也许，只有他自己。
大鹏脸上仍带着那标志性的微笑，对两女点了点头，眼睛左右瞄了一下，脑子里在想着这谎话该怎么编。正巧看到一旁茶壶上的小标签写着：虹台出品。
“我是虹台人。”大鹏赶忙说道。虹台是朔南市的一个下属县，是个工业大县，有很多企业都是在全国排得上名的。
“虹台县？哪个乡哪个村的？”虽然大鹏脸上一直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微笑，但是张舒婕看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早已对他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哪个村？哦，我是县城的。”大鹏说。
“嗯，我们要登记下你的身份ID，你是报一下你的ID呢还是直接拿国民证件来？”张舒婕说。
“证件，哦，我没带。”
“那ID号呢？”
“忘了。”
张舒婕微笑着看着大鹏，大鹏也微笑着看着她。
“那等你带上证件或记起ID号再来吧。”张舒婕说着，对旁边的顾筱晓说道：“请顾先生出去吧。”
顾筱晓盯着大鹏，忽然说道：“你该不会是黑户吧？”
“唔？”大鹏一怔。这黑户的意思，自然就是指在国民身份系统里没有ID，没有姓名，没有资料。这类人通常是孩子在出生之时没有上报，或者外国偷渡客之类。大鹏当然也算是黑户，他从来就没有过国民身份ID，倒是在面具岛监狱时有过刑犯ID，他还记得他的号码相当简单：A000002。A的意思就是特级重犯，2的意思便是自从有了这个级别以来，他是第二位成为特级重犯的人。
大鹏没再说什么，对顾筱晓和张舒婕笑了笑，起身道了声“再见”便准备离开，他当然已经看出这位“老板娘”并不打算招他了。
“哎！你等下。”顾筱晓忽然叫住他，回头对张舒婕说道：“老板娘，同街的菜馆很多人都用黑户的，咱们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你不是有个在GIM工作的亲戚吗？让他帮忙给小顾办个ID好了。”
张舒婕瞪了她一眼，低声道：“瞎胡闹，国民ID有那么好弄，说弄就弄的吗？”然后又看了大鹏一眼：“你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能放心让他留在餐馆里做事？”
“可是……”顾筱晓回头看了看大鹏：“我觉得小顾不像坏人。”
听到这句话，大鹏的心头一跳，感激地对她说道：“谢谢你，不过我看我可能确实不适合这个工作，再见了。”
大鹏正准备开门离开员工休息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门被打开，一个和顾筱晓穿着差不多的女孩闷头冲了一来，一下撞到了大鹏怀里。
“哎哟。”那女孩惊呼一声，随即抬起头看到大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阿萍，这么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吗？”张舒婕皱眉问道，说着已向她走去。
那叫做阿萍的女孩说道：“老板娘，有几个家伙在咱们店里打起来了！”
“这群兔崽子……”张舒婕秀眉一挑大步从大鹏身旁走了出去，顾筱晓和阿萍也赶紧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