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耒叹道:“这吕蒙当真听话得很。”
庞统侧身低语道:“他果然能屈能伸,我若是吕蒙也会做出同样抉择。”
吕蒙随手将佩剑插回鞘内,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顺畅无比,虽说他身旁躺着上百具同伴的尸体,但此刻显然不是发狠斗勇之时;麋芳已死,表示事情业已败露,他才不信荆州军只派出眼前这区区几百人,说不定早就有千军万马埋伏在附近;庞统完全可以绞杀他和这数百兵士然后折身离去,可对自己手下留情,说明他想活捉或者另有所图。
庞统几乎同时将手中钢弩垂下,吕庞两人相视一笑,竟然再度同时驾马单骑向前。
“吕将军。”
“凤雏先生。”
吕蒙下颚留有三缕黑须,脸方鼻高浓眉末端稍稍上扬,若论相貌本是胜过庞统良多;只是他那双眼睛却始终目露凶光,尤其是额角上的两道短痕,更让人觉得此子不容易相处;其实若在不久之前,吕蒙还只是一名单纯的猛将,但经孙权与鲁肃劝说后,此子竟迷上了各类兵书;数月之内便熟读《孙子》《吴子》《六韬》《三略》《司马法》等二十多部兵书,其韧性卓然不亚于天下任何一人。
庞统一面在心中暗自打量这位东吴最有潜质的大将,一面说道:“为了不让吕将军无功而返,庞某有言请带给孙车骑,某愿让出新型造纸术配方换取孙刘两家重新和局。”
吕蒙听后不惊反喜,闹了半天庞统还是想议和,他抛出造纸术配方这个大筹码,的确比出任桂阳郡更具吸引力;“就只此一条要求,庞大人,您可别忘记襄阳城守不住多久,单是一个造纸术配方还不如桂阳这一郡之地实在。”
庞统随手打了一记响指,身后的韩耒当即向天射出一支响箭,原本潜伏在附近的四千五百兵士顿时自两翼杀出;由于众人皆是呈横排队形前进,而且手举旗帜,在远处看来竟向有数万以上人马冲来似的,声势之大简直让吕蒙吓了一跳。
“你说得一点没错,造纸术配方的确不够实在,那我所幸擒下一员大将和两万雄兵以及江上这数百艘军舰;如果孙权小儿还是分不清孰轻孰重,那我不介意引交州数十万山民共同前往扬州做客。”庞统虽然是在大吹海螺,但吕蒙却感到其语气异常坚定,那眉宇之间透露出的自信着实让人震惊;“先前你尚且可以用我的性命来进行威胁,可现在咱们近在咫尺,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庞兄,不知是不是高估了咱们军力之间的差距。”
“是么。”庞统扬起手中钢弩道:“这东西可以一次射穿三块指甲盖厚的木板,不知吕将军身上盔甲能挡得住否;至于你说的军力差距,我不认为水狗能胜过南山虎,你说呢。”
吕蒙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他居然将水上无敌的东吴军比成水狗,而且还试图用手中那东西来威胁自己;虽说此人非常可恶,但吕蒙却只能极力压制心中愤愤,毕竟他可没有把握在几步距离范围之内躲开这该遭天遣的钢弩。
庞统见吕蒙如此模样,缓缓说道:“鄙人在十里之外设了两道横江铁索,或许这条信息,吕将军听过后会更消气一些;是全身而退,还是拼全力搏上一把,任由将军出声。”
面对横江铁索,以及周围的数万兵马,还有眼前的这把钢弩,吕蒙终于垂下了他先前那颗高昂的头颅。
江陵之变终告圆满解决,待吕蒙从庞统口中得知江上并无铁索,而围兵也不过五千之众时,他人已在江陵城内;这世上没得后悔药吃,但吕蒙却丝毫不认为自己做了错误决定,庞统用兵虚实交替、高深莫测,他输得心服口服。
当下时局,东吴与荆州有着共同强敌,那便是曹操;虽说眼下曹操向东吴抛出不少空头好处,但那不过是奸相的缓兵之计,荆州刘备若亡,不出意外,下一个便是东吴;而此次吕蒙之所以奉命前来江陵,那也是抱着能擒下刘备,将其软禁然后用来控制荆州兵马,乃徐而图之的计策。
更何况,在对待荆州刘备的看法上,吕蒙与鲁肃等人持同样态度,虽最终还是要灭,但终究不是现在。
由于刘备依旧精神不振,所以重新商谈两方联合协议之重任,便全权交由麋竺、庞统与孙乾便宜行事;至于吕蒙同那两万兵马,庞统的建议是,先扣押一半军舰和全部军器,而吕蒙与其他人等尽数放回;这其一,可以敲山震虎,其二,省得浪费粮食。
麋竺忍不住抿嘴偷笑,浪费粮食一说,亏庞统想得出来;“那就依庞太守所说,把这两万江鼠放回去。”
“那是要快些放回去,解襄阳之危还要靠他在旁助一臂之力。”庞统很是奇怪,这麋竺刚刚死了亲人,却像没事发生一般,纵使那人死前有千般不是,终究是他的亲弟弟吧;看来此人城府之深,已达不露皮毛之相的地步,刘备身边的第一拥臣果不简单。
谈完东吴问题后,两人开始各自扯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谁都不愿意先行提起桂阳之事;麋竺憋了半响,终于松口道:“关于出让桂阳,那实乃主公违心之愿,士元切勿太过在意。”
不在意,庞统怎会毫不在意,堂堂一个郡守,管制之地要被割让,而自己却等到定音之时才被告知;虽说通过努力终于扭转这一尴尬局面,但寒心是难免的,庞统表面神色自如,可还是用转移话题来淡化心中不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们还是来商谈一下救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