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严烨知道自己师傅性情急躁,对自己又颇有不满。因此循规蹈矩,倒也没给玄道捉到什么毛病。师徒间几次见面都是相安无事,他脸上那日被玄道打下的红痕也逐渐消退,显露出他极为漂亮的脸蛋来;不错,正是漂亮。
严烨虽为男儿身,但长相却极其秀美,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之感。萧云剑自己就是个不拘小节、不修边幅的邋遢剑客。严烨跟他身边,也从未正正经经的收拾过脸面,此时换上道袍,洗干抹净,着实是让三清观内各弟子都惊叹了一把。有个师兄和他开玩笑说:“严烨啊,可惜你不是女儿家,否则咱们三清观下一代掌门就是你啦!”
有人便问他为什么。那师兄眼睛一瞪:“有个这么漂亮的师妹,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和她争掌门之位?我第一个就跳起来和他拼命!”这些道士倒也并没有不能娶妻生子的规矩,平时私下里,师兄弟们以女子为话题,彼此逗乐,倒也寻常。
这日行完拜师大礼,玄道便领他回自己所居的道德殿中。
道德殿位处昆仑山以东,和三清观正观隔了数十里许。殿外一片开阔,有湖名静玉。殿后则是一片小山深林,唤作蝶翠林。这小林子里地质十分怪异,且出产一种名为兔萝的萝卜,为道德殿内诸弟子的配食之一。寻常弟子入门半年后,当内息有所小CD会被派来这蝶翠林挖掘兔萝,以此修行。
玄道见严烨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见面那声师傅也叫得极为勉强,心里暗恼:小小年纪,居然胆敢仵逆尊长!若不加倍管教于你,长大了如何了得?!
当下让大弟子陆无为给他安排了住处。这道德殿门下弟子虽多,但大多被派在外游历或除魔卫道。留在本殿的,不足三十余数,且大多是俗家弟子,房间倒也充裕。这三十多位师兄自然不了解玄道被萧云剑击败之事,也不知这位小师弟竟有仵逆尊师的逆行,只见他相貌俊美,都是极为喜爱。当日嘘寒问暖,着实让小严烨感动了一番。
次日一早,玄道把他叫到大殿,吩咐说:“烨儿,凡入我门下,均要到这殿后的蝶翠林挖掘兔萝,待得挖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根兔萝之后,才算是完成了第一件入门功德,方可修习本门玄书。”
陆无为等弟子闻言一楞,均奇道:“师傅明鉴,小师弟刚刚入门,对本门心法犹未有所了解,内息尚弱,挖兔萝之事,只怕难以功成。我看不如让他先练半年内气……”
玄道沉声道:“你们小师弟原是莫仓山萧云剑萧师兄的高徒,带艺投师,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倒他。烨儿你说是不是?”
严烨心想:挖个萝卜有什么难的?可能学会他们的玄术后,可以挖得很快,但我现在也照样能挖!慢点就慢点,多吃点苦而已,又何必示弱?朗声道:“师傅明鉴,弟子愿意前去挖萝卜。”
“是兔萝。”玄道微笑着纠正道,心里暗想: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且看你拿什么回来交差!
当下把太乙仙气的入门奠基之法传授了他,吩咐道:“本门太乙仙气乃是玄家正统,你需得用心修炼。大凡普通弟子入门,最差的也能在两月内修到聚元初期。你若长于此数,必定是偷懒,我可要重罚!”
严烨低头称是。
待得从道德殿内出来,正是朝阳初升,严烨问陆无为要了一个小铲子。陆无为说道:“严师弟,挖兔萝有挖兔萝的规矩,第一需得早晨日出上山。第二需得每日挖掘九十九之数,暗合九九归真的道理,如此才能对玄法修行有所帮助。”
“师傅他老人家极是器重你,只怕对你要求严格一些也是有的,但却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挖不完九十九数……”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严烨奇道:“挖萝卜有什么难的?别说九十九个,就是九百九十个,一天时间也足够挖了。而且挖不完,又会怎样?”
陆无为叹气道:“兔萝根极深,你必须用铲子将土全数铲起方能取出。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兔萝从中断开,那便不能算数。需得是完整的九十九根。而且蝶翠林土质极硬,哎、你小小年纪,也真是太为难你了。”
他正说着,只听玄道的声音在身后喝道:“无为!你在说什么?!”
陆无为惧怕师傅,赶紧道:“弟子在告诉小师弟挖兔萝的规矩。”
“挖不完,没有饭吃!晚上我亲自检查!”玄道拂袖转身离开。陆无为不敢再多和严烨说话,怕惹恼师傅连累自己也遭殃,随口和严烨交代了几句,便将蝶翠林的道路指了给他,转身离去。
严烨乐得不见到玄道那张老脸,兴高采烈的抗着铲子朝蝶翠林进发。
蝶翠林林深茂密,鸟语花香,环境极是幽静。玄道近几年来又未曾新收徒弟,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名挖兔萝的弟子完成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的任务,已一年有余。林中莫说人影,就连一只小动物也看不到。
严烨孩儿性情,在林内东转西转,四处玩耍,到得中午时分,才转悠到了一片比较空阔的林中。
这片略显空阔的林地略有十数里见方,树木不多,但地上却长满了白生生的萝卜。一个个朝上冒出嫩嫩的伢须,极是可爱。
严烨心头一喜:找了一天,可算是找到你啦!
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正午,当下坐着休息一番,吃了带来的干粮,便动手干活。
先前在拿铲子之时,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玩意可能真有些难度,于是乎缠着陆无为精挑细选,弄了把最为光亮锋利的铁铲。哪知现在一铲下去,只觉是掘在了硬石之上,但听‘迸’的一声脆响,铲子和硬土之间碰出星星火光。
严烨虎口一麻,铁铲差点脱手,心里暗惊:难道刚才掘到石头上了?
他仔细看看地面,别说石头,就连一颗小石子都看不到。伸手去摸那土地表面,只觉入手极是坚硬,这才醒悟:原来这土地就是石头!
这可难办了。严烨再不敢用铁铲硬击,休息一下,慢慢的顺着那土地表面纹理往下铲去,费了一会功夫,竟被他铲出了些许泥土。这下信心大增,拿着铲子在那里又铲又磨又锹,渐渐看到兔萝深埋在地下的根理。
他牢记住陆无为的话,不敢硬拔,生怕把那兔萝从中拔断了,只用铲子顺着那萝卜的根往下清理。一直忙活到天黑,才将那整只尺许长的兔萝从土里完全起了出来。
看着手中的这只兔萝,严烨一阵欣喜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忧虑。
先前夸下海口,说挖几只萝卜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拿着这一只回去,却如何交差?想也能想到玄道那张满是得意的老脸立时一板,晚饭是没得吃了。
他坐在哪里呆想了片刻,又动手挖掘,但此时力气已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又觉既饿且乏,第二根兔萝挖了个开头,便再也进行不下去。
严烨躺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气,赌气把铲子和那只挖出来的兔萝一背:“不吃晚饭就不吃晚饭!还饿得死我么?!”
那兔萝看似极大,入手却是极轻。回到道德殿,玄道早已在此等他。看到严烨手里只拿着一只兔萝,心里暗笑,口中道:“烨儿,其他的兔萝呢?”
严烨早有准备,只说道:“弟子不济,只挖到了一根,师傅放心,弟子不吃晚饭便是。”
玄道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下去休息吧,明日再去挖兔萝,直到你能一天挖出九十九根为止!”他对门下弟子,一向是这套教育方法,便对严烨依法施展,只不过对严烨怀有成见,因此格外不通情理几分。
陆无为等人见他双眼微红,似是刚刚在外面哭过,但面对师傅却显得极为硬气,不由的暗觉同情。正打算呆会悄悄偷点东西给他吃,却听玄道吩咐道:“谁也不许给他东西吃,否则同罚!”
众弟子无奈领命,严烨也不在意。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他便动身去蝶翠林。临行前又向陆无为多讨了两把小刀和小锤。
这天正在下雨,雨水浸入蝶翠林那坚硬的土质之中,倒使泥土松软了不少。再有昨天的经验,严烨用小刀小锤慢慢敲打泥土,比昨日的进度倒是快了许多。
待得中午时分,已挖出三只兔萝。虽说大有进步,但距离九十九根的任务仍然相去甚远。他早晨又未能在厨房里领得干粮,又饿又累,心里暗道:反正也是挖不完,若是今晚再不吃饭,恐怕明天更没力气做事啦!转眼看向已经挖出的几只兔萝:这萝卜应该是可以吃的,我且吃这个充饥,哼!不给我饭吃,那也饿不死我!
念头又是一转:我且把挖好的兔萝藏起来,只带一根回去,每天存上几根,那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凑足九十九之数了!总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一番!
想到这里,心里暗喜。便不去吃已经挖出的完整兔萝,只盯着那些仍旧埋在土里冒着嫩伢的,用小刀割着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