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秀是个典型的老派韩国人，不苟言笑，做事认真，性格古板。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活极有规律，所以，当墙上的时钟已经鸣了八下以后，严浩仁开始担心起来：父亲为什么这么晚了都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放心吧，浩仁。”一旁的妻子英子看出了丈夫的担心：“爸爸不会有事情的，也许只是因为工作耽误了回家吃饭而已。”
严浩仁点点头，眼睛却依然望着窗外，他还是放不下心来，父亲年事已高，却还是坚持要亲自操劳公司的事情，这让作为人子的自己很放心不下。
“嘀~~~嘀~~~~”喇叭的鸣叫声让严浩仁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父亲终于回来了：“英子，去叫素雅下来吧，爸爸回来了，准备开饭。”
妻子点点头，上楼去叫女儿，严浩仁来到门口，准备向父亲请安。
“您回来了，爸爸。”严浩仁尊敬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今天回来得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一向精神极好的父亲，今天看起来却有些颓唐。严浩仁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这种状态永远都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父亲这样坚定的人身上。
“没什么，素雅在家吗？”严正秀将脱下的外套递给儿子：“这小家伙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爷爷，今天回来的好晚啊。”少女甜美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从通向二楼的楼梯上跑下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她下楼时蹦跳的动作轻轻扬起：“我都饿了啊，爷爷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偷东西吃了。”少女来到严正秀身边，轻轻挽住老人的一只胳膊，脸上却做出了可爱的鬼脸。
老人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不禁笑了起来：“素雅在忙什么啊？有没有好好的完成功课？”
“那些功课简单死了。”严素雅不屑地撇撇小嘴：“爷爷，下学期我直接去读大学好了，我们老师说我的程度可以再跳级了。”
“好了，素雅，别缠着爷爷了。”英子拉开素雅：“爸爸，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入坐吧。”
严正秀赞许地对能干的儿媳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等到家人全部坐下，严正秀却重重的叹了口气。
“爸爸，您...”英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公公，不知道自己准备的晚餐哪里让公公感到不满意了。
老人摆摆手，对自己的孙女问道：“素雅啊，你还记得张允浩...”
“允浩哥哥？！他怎么了？”原本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的少女猛得抬起头来，连一旁的严浩仁和英子也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是这样的...”老人又叹了口气，将事情从头道来。
“没想到，美妍怎么会不在了...”英子伤心的抽泣着：“我还和她约好了，下次见面，她要教我中餐呢...”
“爸爸。”严浩仁的表情很复杂：“张岳和美妍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这件事我调查的很清楚。”老人看着正刻意压抑着自己痛苦的儿子，张岳是他最要好的同学和兄弟，而和他一起长大的美妍，在他心中更是和亲妹妹一样。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严浩仁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牙关紧咬：“付出一千倍的代价！！！”
“这些还轮不到你出面。”老人淡淡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现在的问题是...允浩。”
“爷爷！”素雅已经伤心地哭了出来：“告诉我允浩哥哥在哪里，我要去找他。爷爷，我好想他，呜呜...”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想见到我们。”老人恋爱地擦去孙女眼角的泪水，有些无奈地说：“那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残酷...”
***
收拾好加油站的卫生，吃过了简单的晚餐，允浩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将母亲留给自己的吉他轻轻抱在怀里，脑海中却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
严正秀爷爷是个很强硬的人，十几年前，自己在韩国生活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严厉地训斥自己的父亲和浩仁叔叔。平时严肃的父亲在他面前也会嬉皮笑脸地讨饶。至于浩仁叔叔，每天都是乐呵呵的，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英子阿姨最喜欢缠着妈妈教她做菜。而小素雅...那个每天都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小丫头，现在也该长大了吧...
回想到哪个无忧无虑的时候。自己和小素雅天天在外边玩耍，那时侯的天空比现在蓝；那时侯的人们比现在善良；那时侯的街上没有那么多的汽车；那时侯的自己...很爱笑。可是，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回到过去，回忆对自己来说，也只是一种奢侈的凌迟...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允浩的思绪打断。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呢？允浩有些疑惑地打开房门。开门的刹那，一个倩影冲进了他的怀里，允浩有些吃惊，正想推开女孩，却听到了女孩呜咽着的声音。
“允浩哥哥，我好想你...”
“是素雅啊。”允浩轻轻地将女孩从自己怀中扶起：“你长大了，却还是那么爱哭...”
女孩只是抽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抬起满是泪痕的悄脸，狠狠地盯着允浩：“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你一封都没有收到吗？还是，你已经忘记了你的素雅妹妹了吗？”
“允浩，你忘记我们了吗？”接着进门的是哪个曾经总是微笑着的浩仁叔叔，那个最喜欢用硬硬的胡茬扎自己，还逼着自己叫他爸爸的浩仁叔叔，还有那个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和素雅抢她做的泡菜吃的英子阿姨.
“是爷爷告诉你们的吗？”允浩苦笑着，自己早该猜得到，正秀爷爷知道了，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
“如果爷爷没有告诉我们，你还想瞒我们多久？”素雅抬头瞪着允浩：“我们不是你的家人吗？”
允浩苦笑着摇摇头：“我宁愿你们不知道...”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允浩的脸上，那个从来都微笑着的浩仁叔叔，现在正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这是替我张岳哥打的！”
允浩呆呆的抚着火辣辣地脸庞，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是的，我是个没有用的人，浩仁叔叔，谢谢你。”
“允浩！”英子阿姨气恼地瞪了严浩仁一眼，温柔地对允浩说：“美妍和张岳是被人害死的，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报仇？”允浩坐到床边，轻轻拿起吉他，***着妈妈写下的字样：“如果想有用的话，他们早就死过无数次了。”
允浩的手颤抖着，压抑许久的感情突然释放出来：“我想报仇，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拿什么报仇？”
素雅轻轻地走到允浩的身边，坐下来，双手紧紧握住允浩不停颤抖着的右手：“你还有我们，允浩哥哥。”
允浩摇摇头：“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不希望打扰你们...”
“到现在你还在说这种混帐话！”浩仁生气地指着允浩：“我们的生活，也包括你的生活，你忘了吗？你除了是张岳的孩子，你也叫过我爸爸！”
“我只想平静的生活。”允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的，淡然的生活。”
“你没有那种权利！”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严正秀老人的身影渐渐走近：“你的父母，在天堂里看着你。和我们走，你还有要尽的义务。”
“可是...”允浩有些动摇了。是啊，他当然希望自己能为父母报仇，可是，他做得到吗？
“允浩哥哥。”素雅紧紧地抓着允浩的手：“还记得吗？你曾经对我说过，摔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不起来。允浩哥哥，小的时候，每次你摔倒，都是自己站起来的，现在，你站不起来了吗？”
允浩笑了，他从床边站起来，轻轻拍拍素雅正紧握着自己右手的双手：“你真的长大了，素雅。”
素雅也笑了，紧紧地抱住了允浩。严浩仁笑了，李英子笑了，连最严肃的严正秀老人，也微笑了起来。
一个人摔倒了，总是要站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