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呈陛下奏疏竟不览阅,帝虽信己,也须观疏中所叙乎!”徐光启从己身冤屈即将昭雪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崇祯不是不想看,而是看不懂,这几百字的繁体文言文,没有句读,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才能明白大概,还不敢说某些细节能理解准确,真是没法儿看啊!
徐光启的奏疏中,除了为己申冤外,更进一步申诉了自己在通州、昌平练兵的主张。
徐光启在万历年间,萨尔浒大败后,三个月内连上三疏,披肝沥胆,痛切陈词;只可惜万历心不在此,召他只为应急而已,后虽迫于各方压力,准予练兵,但兵源只是些老弱病残,后勤聊胜于无,几致兵变。
徐光启终以老病之躯,愤然辞职,回乡务农。
《敷陈末议以殄凶酋疏》:杨镐后败,犯有兵家之分兵大忌;并提出“选拔天下勇、力、捷、技奇材异能之士”;精求“巧工利器”;赏罚分明。
《兵非选练决难战守疏》:继续指出了练兵的重要性。
《辽左阽危已甚疏》:提出了五条带根本性的建议:(1)亟求人才,不论出身地位,只要有文武才略或绝技巧工均可;(2)亟造兵器,务求在质与量上胜过敌方;(3)亟行选练精兵以保全胜;(4)亟造炮台以为永久无虞之计;(5)亟遣使臣同朝鲜交好,共同抵御后金。
徐光启疾呼,反复陈述后金的侵犯,已到了危亡关键之秋,祈请皇上采纳他的五点建议,表现了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
徐光启见崇祯对他的上疏没有别的反应,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但抱着万一之想,也知道崇祯皇帝关心辽事,不由得再次痛陈练兵之事。
“陛下,臣所上疏折中,另附有编练新兵之事,望陛下予以考虑!”徐光启再次进言道。
“啊!”崇祯翻了翻手中的折子,虽然看不懂,也只能先装装样子了。崇祯没有想到,大科学家徐光启,竟还懂军事,他不是农业方面的专家么?
“朕对练兵不太懂,还是徐爱卿来给仔细讲讲。今天的日讲课,明儿再上吧?”崇祯探询地看向日讲官徐光启。那些经史还没有很强的急迫性,崇祯对于明末军事状况更是关心。
“这个……”徐光启有些为难,皇帝每次的日讲课内容,都是要经内阁审核的,哪能轻易就改。“陛下,这日讲课内阁已有安排,怕是不太好改吧?”
崇祯哪知道这个日讲是怎么回事儿,这其中又有哪些程序细节,就待想着上课的当儿,心中一动:自己真是个皇帝么?今天被人当枪使,被支使了半天,一点都没有个皇帝权威,这要连这点小事都要听命于人,自己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吧?这么一件不关乎原则的小事,倒是可以先拿来试试,皇帝的话是不是“金口玉言”。
“今天,就算是朕召爱卿问对吧,日讲课今天就先不上了。”崇祯挺胸抬头,故做威严地说道。
“臣遵旨”徐光启哪猜得到皇帝的这番心思,心头暗喜,多后的练兵设想有望实现,竟为此停了日讲;既然不是日讲课,那么就不需通过内阁了。
徐光启多年浸淫火器之道,早对奏疏所言烂熟于胸,是以滔滔不绝,将疏上内容一一详细解说。
崇祯哪看得懂这篇文言奏疏,干脆就合上了,直接听徐光启现场演说。
徐光启对于编练新军的理论认识,虽说没有将冷兵器到热兵器的新军事变革,提升到战略的高度;但在现有条件下,军事技术、战术、外交、人才都提出了切实办法。
崇祯越听,越觉得徐光启了不得,已经把热兵器作战的要点说得差不多了;再问几句枪炮的制造水平如何,这古时的技术术语听得就很费劲了。
火铳、火炮都是前装药的,建议大量制造,更提出五段连续射击的战法。
据后世考证,明初洪武年间,云南沐英征云贵时,曾使用过此战法,但后人未能将此法提炼上升。
其实并不是徐光启对火器的认识,还没提升到战略的高度,而是在两百多年前的朱元璋、朱棣时期,就已经将火器提升到了战略高度,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支成建制的全火器部队——神机营,京师三大营中的一营,其最高峰时,军队人员编制达到了十万人之多。
这是同时期,西方国家所不可想象的事情;对于缺乏历史知识的崇祯来说,这同样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崇祯的认真倾听,恰到好处的提问,徐光启感到有些欣慰,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当今陛下对其建议的重视。
崇祯暗自搜索记忆,后世的网络中,关于冷、热兵器作战的探讨,俯拾皆是。
崇祯说道:“徐爱卿说得好,朕想过,现在火器虽然不太完善,但未来战事,必将以全火器为主。火器作战,与刀枪作战,有本质的不同,这新法练兵,是否能够成功,尚未可知,如果骤然将其用于神机营的编练,就有些鲁莽了,就按爱卿所言,另选一镇兵马操练。待新兵操练成功后,再依此改编神机营。”
“陛下英明,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朝廷练出一支精兵。”徐光启答道。
“练兵?徐爱卿年世已高,再这般风里雨里的,朕看着也是心疼。不如爱卿举荐一人,负责此事。朕倒是希望,爱卿能组织一些人员,进一步研究各种火yao兵器,更加精益求精,使之完全能独立与建奴骑兵作战。”崇祯还真有些舍不得让科学家去练兵,太浪费人才了,而且年纪也太大了。
“臣,谢陛下厚爱,定当精研火器,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徐光启真不知再能说些什么了。十年来,几次上疏,沥胆披肝,几经沉浮,皆未能如愿。十年的报国无门,今一朝得偿夙愿,这迟来的惊喜,反而令他有种不真实感,显得格外之镇定。
今天,陛下龙体康复,礼部侍郎徐光启感觉着崇祯忽然有点不一样了。
早朝,倪元璐的上疏能这么顺利地通过,是没想到的;明显是倪元璐抓住陛下的口误,金口玉言,难以更改,而陛下并未有恼怒之色,这是更没想到的。
利用日讲时机,自己早就写好了的上疏,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上呈。今天本想着,陛下能派人催促,命袁崇焕火速进京,就够了;《明冤疏》呈上后,能伸张正义、洗雪冤屈,就满足了;练兵的事儿,能同意最好。
再一个没想到,陛下竟全部同意,且还令己研究火器制造,其重视远超自己想象。
陛下这一病,似乎还“病”得好了。
哦……,大不敬,大不敬,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不断默念。
崇祯正待再问,徐光启在科学领域,都熟悉哪些?真想成立个科学院,引领世界科技发展啊!
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宦官,“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陛下,练兵与火器研制,臣会另行上疏,再详加阐述的。微臣,这就先告退了。”徐光启见皇后到来,有些奇怪,皇后怎就到前朝来了。只是所上的奏疏皆已允准,老怀大悦,作为礼部侍郎的他也就未再言语,欣然告退。
徐光启刚退出文华殿,崇祯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就听得外面,环佩叮当之声不绝,一群宫娥彩女簇拥着,一绝美的宫装丽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