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场上,牛皋脸色一振,高声下令道:“选锋营列阵。”
“咚咚咚……”伴随着响亮的金鼓之声,校场上顿时烟尘四起,一队骑兵威风凛凛地从阵后冲了出来。
牛皋欣喜地介绍道:“主公,这些大食马,再有一年半载,它们可以生下一堆小马驹。”
杨烈望着高大威风的大食马,心情也十分激动,赞道:“亏了平松弄来这批马,不然我只怕要坐牛车来检阅军队。”中原缺马,流求不产马,高丽不敢大量供应马匹给宋国,日本马十分矮小不顶用。
牛皋情绪激动起来,指着骑兵们解释道:“主公,咱们的骑兵按照唐代李世民的玄甲军制组建而成,所以这支骑兵定名为选锋营。您看这边……”杨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把视线盯在为首的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兵身上。
千里镜筒内赫然出现杨敏的身影,杨烈一惊,脱口而出:“杨敏还是个孩子,恐怕不能胜任吧?”
牛皋认真地说:“主公,杨敏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出身青唐。他从小在马背上上长大,据臣观之,足以胜任选锋营指挥使之职!”
杨烈叹息道:“识人善任,莫过于伯远!”
牛皋精神一振,指着最前列的一排骑兵,笑道:“骑兵们用于突破的利器是漆枪(槊),握柄很长,必须夹在肋下冲锋。主公,您看,这些骑兵的腰间都挂着一把大刀,用于近距离格斗,此刀后来流传到日本,被称为‘唐样大刀’。”
杨烈连连点头,夸赞道:“伯远,你费心了,吾心甚慰!”
牛皋越发卖力,精神抖擞地说:“主公,臣特意让一部分骑兵使用啄、锤、斧、鞭等砸击类兵器,便于破除敌军的盾阵……”
牛皋咽下一口唾沫,道:“主公,您看骑兵的左手上都持有一面圆形盾牌,那是为了防御敌军的弓箭,减少骑兵的伤亡。同时,骑兵们也都配备了弓箭,每人带胡禄(箭囊)一只,右侧鞍下挂着马弩一具,可射100步。”
杨烈有些担心地问:“伯远,一名骑兵带这么多东西,不怕马力不支?”
牛皋微微一笑,双眼内直冒异彩,拍着胸脯道:“主公,这可是天下有名的大食马,耐寒耐暑还耐渴,速度快且持久力强,生性聪颖,反映灵敏,性子刚烈……”
一提起骏马,牛皋完全收不住口,一路滔滔不绝:“这大食马的体格远较西夏马(河曲马)为优,连辽国马(蒙古马)都差之甚远。此马不仅高大,而且头形轻俊,前额宽广,额前鼻端逐渐变窄,面部正直或稍凹,耳短小、竖直,眼大有神,两眼距离宽,鼻孔大,下颚深而广。颈长而形美,背腰短,较其它品种马少一个腰椎和1-2个尾椎,肋拱圆,尾础高,臀部深,四肢细长,肢势端正,肌健发达,蹄质坚韧,体质干燥结实……”杨烈与李充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牛皋意识到自己太罗嗦,不好意思地自责道:“臣爱马如命,有些多嘴多舌,请主公勿怪。”
杨烈温和地说:“伯远多虑了!”
牛皋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主公,臣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尽可能地让步军熟悉骑兵的作战方式。”杨烈鼓励地一笑。
牛皋心中大为激动,饱含深情地对杨烈说:“主公,两军都准备好了,开始演练吧?”杨烈点点头表示同意。
牛皋高声传令道:“第一千总队散列!”士兵们听到号令,马上分向左右散开,整齐地排成了十列,两列之间的距离为两臂宽。
杨烈见步军反应很快,不禁暗暗点头,牛皋大声下令道:“选锋营穿刺!”紧接着,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金鼓擂动起来。
杨敏高高举起右手,猛地用力劈下,大吼道:“跟我冲!”选锋营的将士们“嗷嗷”地叫着,纵马开始狂奔起来。
立在步军阵中的杨杰嘿嘿一笑,高声叫道:“来得好!弟兄们,打起精神,谁也不许眨眼睛,否则就是孬种!”他斜眼瞥见第一千总队都军法使刘平正手持步弩,虎视眈眈地瞄准着他的身体。
两名副都军法使腰间的利刃也已出鞘,分从左右两侧,对杨杰形成了夹击之势。
杨杰笑骂道:“这是演练,不是上战场,这么紧张干嘛?”刘平沉声喝道:“军法无分平战,汝若敢后退半步,立斩尔首!”杨杰神色一凛,收拾起嘻笑之色,肃容立于阵中,直面飞驰而来的铁骑。
黄沙滚滚,杨敏一马当先地冲到了步兵的队列之前。杨杰狂吼道:“握紧武器,睁大眼睛,只当冲进来的都是金狗,杀!”步军的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呐喊道:“杀……”声震云宵。
杨敏不甘示弱地厉声喝道:“杀金狗!”然后把手一挥,骑兵们一边吆喝着,一边立即分为五队穿插进了步兵的队列。
步军们纷纷握紧了武器,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从身边呼啸而过的骑兵,没人敢稍有妄动。
只要身体略微移动一下,随时都有可能丧身于马蹄之下,那时候不仅自己倒霉,更会连累身边的兄弟们一起遭难。
当数百匹战马,呼啸而来时,那种雷霆万钧般的震撼之感,着实会令胆小之人恨不得马上扔了兵器,落荒而逃。
杨敏率领骑兵顺利穿越了步军的队列,步军之中却无一人伤亡,实属不易。
牛皋满意地点点头,再次下令道:“第一千总队原地不动,选锋营穿射!”杨敏闻令后,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漆枪,率先扔到了地上。
骑兵们纷纷抛弃掉手里的圆盾及肋下的漆枪,从马鞍内取出马弩,然后催动胯下的战马,再次向步军方阵突击而来。
杨敏纵马狂奔而至,猛一勒缰绳,战马的前蹄凌空抬起,恰好落在杨杰的身前,手里的马弩已经冲着步军队列之间的空隙射了进去。
骑兵们轮番上前穿射,箭雨如同美丽的闪电一般,从队列的缝隙之间,穿越而出,扎到了地面上。
利箭刚刚离弦,杨敏就扔掉了手里的弩,迅速摘下背上的长弓,搭箭就射。骑兵们一连射击了十轮,这才收弓停射,拨马退到了五百步开外,重新列好阵势。
一名骑兵在射击时,胯下战马忽然打了个响鼻,身躯扭动了一下,导致脱弦的利箭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一名步军士兵凄厉地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攒射而出的长箭扎在身上,活象一只大刺猬,眼见不活。
他那临死前凄惨的哀号声,就象一只大手揪住每位士兵的心脏,狠狠地捏了一把似的,令人毛骨耸然,不寒而栗。
杨烈听了惨叫声,心下一阵恻然,还没开战就出了人命,这是他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本想下令停止演练,猛然想起女直人肆无忌惮屠杀汉人的残暴手段,不由得又硬起了心肠,闭紧双眼,颤声吩咐道:“厚恤……”除此之外,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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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过街头,吕颐浩惊见一队队巡防营的士兵,正推着牛车,挨家挨户地发放各种物资。他凑过去定睛细看,发现发放的物资包括:粮食、毛巾、铜钱等等,几乎是无所不包。
屋主捏着一沓纸票,笑呵呵地说:“这么多百戏的票,怎么看得过来?”
吕颐浩听了个正着,当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很纳闷:“如果什么都发,难道不怕抑制住商人的发展前景么?”
“哎呀!”吕颐浩重重一拍脑袋。猛然间,他想起了当年曹孟德屯田时的举止。
“送田、送农具、送粮食……差别只是还要送日常生活物资,包括百戏票。不过嘛,出劳役还要付钱,可就比那位阿瞒高明百倍了……”吕颐浩一一对比之下,流求与当年的曹军的异同之处,跃然脑海之中。
当时,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俨然天下第一霸。可是,如今这大宋国,国泰民安,皇权稳固,并无掌握兵权的权臣,外部的隐患只是辽国而已,而且两国已经百多年未开战了。
那么流求的这位主公,到底想干什么呢?吕颐浩狐疑地望了望朱武。
朱武故意避开他询问的眼神,把他晾到了一边,扭头和一众学子们讨论起流求的发展前景。
身为开山门的大弟子,吕颐浩受了杨烈的巨大影响,近年来一直关注着大宋国的商业发展,对于经商之举倒颇有些心得。
流求的这位杨主公,或许就是他那位名满天下的恩师,以海外贸易起家,却在流求本地限制商业的发展,这无论如何都会令人觉得自相矛盾。
“这城里满大街都是空空如也的商铺,又做何解释呢?”吕颐浩百思不得其解。
朱武有些明白杨烈的心思,但也只是看懂了一部分。主公厚养先来流求的这批百姓,其实是培植嫡系力量的一种方法。当年曹操就利用过这一招,糊弄住了那些中原的百姓。
雄主起事,必有忠心耿耿追随的铁杆部下。否则掉脑袋还是小事,祸害九族及乡邻,那才是更倒霉的遭遇。
吕朱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绝非偶然。要怪只能怪杨烈自己,他写的《三国演义》里,曹操的大花脸奸臣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令人始终无法忘怀。
朱武安排的住所是李充预备用来招待商人们的商馆,规模宏大设施完备,二百多人住进去,也只占据了一下部分而已。
吕颐浩一边抬腿往里走,一边笑着对朱武说:“看来广达在流求的神通很广大嘛,连这种奢华的住所都能安排,恐怕在流求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吧?”
朱武心里堵得慌,郁闷得要命,心中骂翻了天:“姓吕的,你也太不是玩意了吧?老子好心好意让你们住得舒服点,你却反来挖苦我。那好,老子也不客气了。”
朱武咳嗽一声,不阴不阳地说:“我朱广达可没有这种通天的本事,一切都是恩师他老人家做主安排的。”
“轰!”此话仿佛一记重锤,恰好砸在了吕颐浩柔软的心坎上,整个身子不禁抖了抖,伸手扶住一株小树干,才勉强没有跌倒。
朱武立在原地没动,根本不想去扶他。因为事情的后果很清楚,姓吕如果真的不想跟着主公走,终身监禁的结局是跑不掉的。
即使主公念着旧情不杀他,但也绝无可能放他回汴梁报信,毕竟流求十余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事大,曲曲一个吕颐浩事小。
朱武还看不透杨烈的整个心思,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看错他。尽管杨烈很爱惜人才,但与“靖康之耻”——这种令汉人千年蒙羞的奇耻大辱比起来,吕颐浩的个人幸福不值一提。个人利益与整个汉族的存亡大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流求这么大一块领地上,既有政府,又有私军,完全是属于杨烈的一个独立王国。杨烈放任商业不振,其实只是暂时性的无奈之举。
如果让宋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卧榻之旁岂容杨烈酣睡?赵佶肯定会想千方设百计,采取各种措施,消灭掉流求的新政权。
所以杨烈一直采取舰队封锁的方法,让流求暂时与宋国隔离开来,避免走漏丝毫消息。
朱武就是因为禁海令,而无法将消息送出岛去,迫不得已之余,加上一向想着荣华富贵,做个人上之人,才投奔了杨烈。
吕颐浩凄然一笑,十分落寞:“莫非吕元直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么?”
朱武凑近他的身旁,俯耳低语道:“元直,你不必这么早就下定论。多走走,多看看,慢慢地想,仔细地倾听,相信答案不问可知。”
吕颐浩默默地垂下脑袋,独自步入自己的住所,吩咐道:“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说罢,双手有气无力地带紧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