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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镇

残阳似血,落日余辉斜洒,漫天晚霞红透了天际。

夕阳与晚霞印照下的万安县,一如往日般人流熙攘,各色人等穿行于并不宽阔的街道之上,瞧起来煞是热闹。

其实两侧靠山的万安县县城,占地范围只有不到百丈方圆,人口不足百户,按照大唐朝开国之初定下的“四家一邻,五邻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乡;一自然村为一村”这一建制来划分,它顶多也就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村落,无论如何都够不上“县”的条件。可它偏偏又叫做“万安县”,这就有些缘由了。

原来,这万安县地方虽小,地理位置却很特殊,它位于都城长安东南面,距离都城仅有二十多里,乃是大部分地方官员出入都城时的必经之处。自大唐建国后,高祖皇帝、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则天顺圣皇后、中宗皇帝、睿宗皇帝前往东都时,都曾由此地经过,而且高宗皇帝还曾小憩半日,并在万安县城唯一的一家酒肆中留下了墨宝,这副墨宝事后被店主请巧手匠人裱糊过后,挂在了酒肆南面的墙壁之上,成为了镇店之宝。

当然,最让万安县人骄傲的,还是在开元三年,玄宗皇帝亲笔写下圣旨,钦赐万安称“县”,所住民户终生免赋税、三代免徭役。圣眷之隆,端的是空前绝后。

从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万安县便有了小长安之称,这倒不是指它的繁华,而是暗指它的地位。

要知道,以万安县的位置所在,每日出入于此的,除去那些跑江湖讨生活的三教九流人物外,还有不少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和地方官员,这些人哪一个是好惹的主?可就跟到了都城一样,不论你是朝中重臣还是地方大员,只要入了万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有再大的威势,都得强自收敛,原因无他,就为万安县的县令与其他地方的那些个县令不大一样。

当初玄宗皇帝钦赐万安为“县”时,一共下了两道圣旨,前一道自不用提,而在后一道里,不但将万安里原来的村正提为了县令,同时还赐封其从四品虚衔,并命其担负“监察过往官员”之责。

说起这个“监察过往官员”之责,说大不大,说小不说,要放在以往倒也无甚不用,几乎是个摆设,毕竟一个小小的县令,就算有个从五品的虚衔,也无法和观察使相比。可偏偏现如今是玄宗帝在位,而且这道旨意又是出自玄宗之手,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当回事儿了。

官员们不敢放肆,那那些寻常百姓、三教九流之人,就更加的不敢造次了。因此万安县城虽小,地方上的治安却是极好,几已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这“小长安”之称,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由于每日出入都城的人实在太多,所以直到日暮西山,这人流也不曾见少,只不过此时不论是人,还是车马,行色都较为匆忙。这是因为,万安县只有一家客栈,而且客房相当有限。

有了这个原因,所以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天黑前赶去都城,行进间的速度自然也就会加快。

可是有那么一些人却会选择在万安县过夜,尤其是那些跑江湖卖艺的把势人。

虽然已是日落时分,可万安县依然车水马龙,一片喧嚣。

位于街道正中的酒肆旁,有一块儿空地,此刻,那里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在人群围出的圈子里响起,盖过了嘈杂的人声,顿时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人群围出来的圈子中央站着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落腮胡子的红脸大汉,待周围静了下来后,大汉先是摆手止住了锣声,然后双手抱拳,朝四下拱了拱手,操着一腔山东兖州一带的口音郎声说道:“俗话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天,俺兄弟三个初到贵宝地,先给各位父老乡亲耍一套祖传的大刀,各位看过后,要是觉摸着还看的过去,就麻烦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俺们兄弟三人先在这嗨儿谢过了!!!”

一番跑江湖耍把势的开场白过后,红脸大汉霍地转过身去,冲站在后面的瘦长汉子摆了摆手,中气十足的喝道:“老二,刀来!”

一个身形瘦高,面色淡青的汉子依言抓过了立在身旁的金背大关刀,观其拿刀时的样子,似乎刀的分量不轻。

有些吃力的青脸汉子双手横捧着关刀将之递到了红脸大汉手中。

“俺这把刀,乃是祖辈所传,重四十斤。现在,俺就用它给诸位耍一套家传的刀法,请各位看仔细了。”接过刀后,红脸大汉走近人群,高声说道。接着他又在人群里找了几个年轻体壮的男子,将刀递了过去,让其试了试分量,已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等众人都相信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回原处,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缓慢而沉稳的摆开了架势,接着猛地大喝一声,劲灌双臂舞动关刀,耍起了自己的家传刀法。

转眼间,红脸大汉便翻翻腾腾的走了十几招,倒也算的上是架势十足。只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卖艺的红脸汉子练的只是外家功夫,一招一式尽管看上去虎虎生风、刚猛异常,却毫无一丝气劲可言,而且其辗转腾挪之时,身形虽颇矫捷,内行却能瞧出,他走的纯是外家路子。

尽管如此,红脸大汉耍的这套关刀,看在围观众人的眼里,还是相当的不俗,毕竟能将一柄重达四十斤的关刀舞成一片光影,就算单论膂力,也相当有看头了。

在场子中又来回了走了十多招后,红脸大汉以一招“力贯千均”,在一片叫好声中,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眼见红脸大汉停了下来,一直站在人群边上的敲锣汉子,立刻面向人群,满脸堆笑的捧着反面朝上的铜锣,双手伸了出去。

看样子围观的人群似乎对红脸大汉适才耍的那套关刀还算满意,在一阵“当啷”、“当啷”的脆响声中,伸出去的铜锣里很快便聚集了一堆铜钱。

转过一圈后,敲锣汉子腰间挂着的那个布袋满满涨涨的鼓了起来,沉甸甸的感觉让敲锣汉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团兴奋的红晕。

眼瞧着一套关刀耍下来赢了个开门红,红脸大汉顾不得身体上的疲累,又拉上青脸汉子,一个手提双锤,一个手握单刀,人来我往的在场中演起了对练。

一时间,不大的空地上,掀起一片刀光锤影,两条人影时合时分,兵刃相撞声不绝于耳,引的围观人群又是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耳听得四周喝彩之断,场中二人的动作顿时又快了几分,招招攻向对方要害,又狠又准,瞧起来倒真象在做生死之搏一般。

如此一来,场面立刻变的险象环生,让看的人在喝彩的同时又不由的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两人万一疏忽,伤了对方。

疏不知,这些在外人看来惊险无比的招式,平日里二人已不知道练习过了多少遍,早就熟的不能再熟,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随着一个又一个惊险场面的出现,人群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的红脸大汉和青脸汉子,明白是时候收手结束了。

双锤架起,挡下青脸汉子“势大力沉”、当头劈下一刀的同时,红脸大汉飞快的眨了下左眼,然后他猛地大喝一声,将双锤收于胸前,脚下用力一蹬,合身朝前扑了过去。

接到暗号的青脸汉子在红脸大汉前扑的一刹那,立刻脚步踉跄的朝后退去,同时将手中的单刀舞成了一片刀花,似是要化解红脸大汉的攻势。

说时迟,那时快,红脸大汉瞬间便到了青脸汉子近前,抡起双锤带着一阵风声当胸砸下,青脸汉子顿时大叫一声,顺势倒跌了出去一丈多远,趴在地上不动了。

刚刚还高声叫好的人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趴在地上的青脸汉子身上。

其实,趴在地上的青脸汉子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和红脸大汉搞出来的“障眼法”而已,目的只是为了吊起人们的胃口。

只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太过真实,尽管明知道这是在耍把势卖艺,可不少人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红脸大汉垂目看着脚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下却已乐开了花。按照以往的经验,围观众人会出现现在的这种表现,那等会儿的赏钱肯定少不了!

过了片刻后,人群中渐渐响起了议论声,人们都在争论猜测,趴在地上的那个青脸汉子,到底受没受伤。

见时机已到,红脸大汉缓缓放下了一直举在胸前的双锤,收起架势,准备揭开谜底。

将双锤往脚旁一扔,红脸大汉抱拳朝四周拱了拱手,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

这一开口,立刻让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红脸大汉眼中满是得色的转过了身,朝趴在地上的青脸汉子招了招手,正待出声,却忽然觉得脚下地面一抖,紧接着一记沉闷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

喧闹的万安县城瞬间变的鸦雀无声,人、车、牲口全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惊恐的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轰!!!”

“轰!!!”

“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万安县南面一侧的山顶上空闪耀出几道奇异而绚丽的光彩。大地一阵震颤,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巨大的碎石和断木沿着山坡滚下,冲垮了山脚下的几间民居。

伤者的惨叫声让失神的人群瞬间惊醒,万安县城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片慌乱之中。

可慌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巨大的轰鸣声再一次从那个山顶上响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顷刻间

笼罩了整个万安县城,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瘫倒在了地上,再也难动分毫,唯有一颗心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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