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朦朦胧胧醒来，脚一踢，把包裹踢到了地上，把破旧的棉被往身上裹了裹，翻身接着睡。王磊苦笑着上前捡起包裹，抖开旧布，拿出一件毛皮大衣，轻轻地给唐煜盖上。
唐煜感到全身暖和起来，朦胧中听见王磊的声音，突然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正要去找掉到地上的外套，突然看见了盖在旧薄被上的毛皮大衣。唐煜一眼就能看出这件毛皮大衣不是普通的货色，至少也是贵族才能享用的好东西。唐煜一下子被震惊得睡意全无，王磊虽然在帮派中讨生活，但为了不给唐煜带来麻烦，从来不带偷来的东西回家。所有的战利品都是变换成金钱后才拿回来。
“大哥，这是哪里来的？”唐煜问。
王磊不客气地呵斥道：“给你穿你就穿，哪有这麽多废话！”
“如果是偷来的，或是抢来的，我不能穿出去，那会给你我都带来麻烦。”唐煜冷静地说。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清楚了贵族和平民之间巨大的鸿沟。他知道王磊其实是一个精细人，如果这件毛皮大衣能变卖出去，他肯定会变卖了再去买一些普通的棉大衣。
王磊二话没说，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工具刀在毛皮大衣上划了几道口子，然后又泼了一些脏东西上去，笑道：“你再缝几针，就可以穿出去了，没有人会对这件破烂肮脏的毛皮大衣注意的。”
唐煜摸了摸那几道口子，又用矬子把毛边矬乱了，披在身上对着镜子上下看了看：“可惜了，这么好的毛皮。”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好看有什么用，保暖才是最实用的。最近有什么进展？”
见王磊不大愿意说这件毛皮大衣，唐煜也知道王磊做的有些事是不能对人说的，就算是他，王磊把他当作最好的兄弟，也有很多事不会告诉他。
“最近一个月一直没有进展，还差最后一层窗户纸。”
王磊想了想，好像下了一个决心，语气很坚定地说：“明天我带你去拜访个元器师。”
“大哥，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唐煜犹豫地说。
“这你别管了，我还有一笔钱，应该够用了。”王磊很决然地说。
“莫非你想动用那笔钱，不行，万万不行的。”唐煜断然否决了王磊的建议。
唐煜知道王磊有一笔积蓄，那是他娶妻的彩礼钱。王磊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唐煜见过，很漂亮温柔的一个女孩，认识三个多月了，王磊能交上这个女朋友，唐煜也是功不可没，他打扫的房间干净整洁，令女孩子对王磊的印象非常好。
在这个城市，一个男人要娶妻成家，彩礼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女孩子就算不在乎男方的收入、背景，不在乎是不是有独立的住房和稳定的收入，但这笔彩礼钱却不是女孩能够做主的。
王磊已经十九岁了，他比唐煜大四岁，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与王磊同年的一些朋友，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那钱留着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王磊淡淡地说。
唐煜心里猛地一震，惊呼道：“嫂子怎么了？”
“没什么，她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唐煜猛然反应过来，女孩定亲了，新郎却不是大哥？
“她……她怎么能这样？我去找她。”唐煜夺门就往外跑。
王磊一把拉住唐煜的胳膊，厉声说：“你去干吗？嫌我丢脸还丢得不够吗？”
“可是……”唐煜话还没说完，王磊就打断了他：“没有什么可是，她和我之间以前的交往也是真心的，她并没有想骗我，但是，她的婚姻并不能由她自己做主。她的父母才是问题的关键。我也不能，也没有这个资格指责她父母，像我这种人，这样好的女孩子嫁给我是委屈她了。为了她的未来，她的幸福着想，她父母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那个男孩也许不会比我更爱她，但是他却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你年龄还小，我在这个圈子比你混得深，我也比你看得更明白。”
王磊的话很淡然，很客观，很平静，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而是站住河岸上评价对岸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只有唐煜能听出埋藏在平淡的语言下面深深的悲哀。
“这事就这样算了，你别去找她。不要让她为难。”王磊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把房门关上了。
第二天，王磊就带着唐煜去拜访了那个元器师，在付出相当可观的金币之后，那个姓张的中年元器师把王磊纳入了自己的学徒那个班子之中。即便付出这么多的金币，张师傅也没有答应唐煜的拜师请求，只是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在张师傅的作坊里工作学习，张师傅提供食宿，不需要额外支付金钱，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能学多少，就看唐煜自己的天分、勤奋和运气了。
张师傅虽然自身的等级也不高，才是三级元器师，以王磊那点钱，能拜上这个等级的师傅，已经是看在了王磊身后的老大的面子了。
客观地说，这个张师傅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对唐煜并没有敝帚自珍，唐煜问什么，他只要知道的，都一一给予解答，但是，他也不会主动指导唐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样的古训一生坎坷的张师傅牢牢地把它记在心头。同时，唐煜也要帮张师傅工作，当然，才一个月的时间，张师傅也不会放心拿珍贵的材料给唐煜折腾，他也只是帮张师傅打打下手。
这段时间对唐煜来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给一个有经验的元器师打下手，可以目睹元器师的制器全过程，不懂的还可以随便问，唐煜受益匪浅。经过一段时间苦啃《元器概论》，唐煜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欠缺的就是实践，感知的训练也取得了异乎寻常的好效果，结合理论知识和感知基础，唐煜的进步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在作坊才半个月的时间，唐煜已经能帮张师傅做一些实质性的工作了。
唐煜这才明白，困扰着他的那个核心组合线路是整个雕板上最复杂和最关键的一部分，如果说雕板是元器的灵魂，则这个组合线路就是雕板的灵魂。每种雕板的核心组合线路都是不一样的，好在元器师傅这里也制造变轨火球，在元器师傅的示范下，唐煜很容易地就搞明白了这个核心组合线路的结构。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
一个月结束的时候，唐煜已经能独立制作一些比点火器更为复杂的雕板了，变轨火球他还制作不出来，主要是感知和手法还需要锻炼。唐煜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一个月不在家里，不知道房间被王磊搞成什么样了。
张师傅和蔼地向唐煜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能否在这里再待上一个月。不需要他掏钱，只是算作张师傅雇佣他做一些工作。
唐煜差点想问一句是否有工钱，这一段时间他想钱想疯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才学一个月，按正常的程序和规矩，他还没有满师呢。人家不要他掏师傅钱就算不错了。
唐煜答应了元器师的要求，只是提出自己要回家看看，就差两天快要过新年了。新年后再过来。
回到家里，果然和他预想的那样，房间里乱七八糟，桌子地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好像有一段日子没人居住了，他到王磊房间看了看，好像也有好几天没回来了。
大哥又干吗去了？唐煜叹口气，拿起抹布笤帚开始打扫卫生。希望他新年前能够回来。新年应该跟大哥在一起过的。
擦桌子时，发现一个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正是王磊的笔迹，唐煜看了看，有点伤感，王磊告诉他自己出远门了，估计年后才能回来，不能和他在一起过新年了。算起来，这是认识唐煜之后第一次没有和他在一起过新年吧。
看留言的日期，是十天之前留的了。
唐煜收拾好房间，随便弄了点吃的，大哥没在家，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人可说，想起顾老板那里很长时间没去了，唐煜数了数点火器库存，还差三十个，就开始投入了紧张的制作工作中去，这样消磨时间会比较快，也比较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