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印一听林挽鸿此言,脸上杀机大炽,转向杨灭,眼中厉芒顿现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得罪织手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织手帮和宇文泰的魏室关系非浅,自身势力更是独大关中,袭击织手帮商队还欠下数十条人命,织手帮岂会就此干休?谁有如此实力和胆子作下血案却又不敢认账,还要栽赃给我?
杨灭心中也是杀机大盛,恨不能捏死林挽鸿,偏又不能发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昨晚离石血案兄弟也刚刚知晓,也得到些消息,所以才想薛兄借一步说话。”
霍娄子干也移到林挽鸿身旁,冷笑道:“你莫非想把天下人都当傻子?盗人名号杀人放火栽赃陷害,一句薛兄就能揭过?”
薛宝印还未收到离石镇惨案的传闻,对眼前两方人各执一词一时难辨真伪,不过杨灭今次冒充他狼王杀人越货却是不争的事实,当下手已按上兵器上,冷冷道:“阁下还未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杨灭大感头疼,眼下形势明显不利,一旦抖落身份,又让段苍梧和林挽鸿几人安返长安,那定会在长安掀起滔天巨浪,别说原横手不会罢手,大丞相也会雷霆震怒。一念及此,他回首看来看自己一行人,暗中叹气。“薛兄既然不相信兄弟的说话,哪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万望狼王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为。”
薛宝印的兵器是一柄长约四尺的黝黑铁棍,他横放马鞍上,“果真见不得人,老子横行关外从不知后悔二字,宇文泰数万军马都奈何我不得,你凭什么要老子后悔?看来你是摆明车马准备和我玩两手了?兄弟们,替我看好咯,一个都别放走了。”
身后传来轰然应诺声,薛宝印斜眼望向林挽鸿几人。
林挽鸿拉着霍娄子干和靳羽儿后退几步,“狼王请自便,待你料理完这几个见不得人的,我还有要紧消息奉上,狼王一定会感兴趣的。”
段苍梧也在家丁的护卫下躲到了一边,中间腾出来空地让杨灭和狼王动手。
杨灭手中钢刀回收,然后电光般斜冲而起,今天和薛宝印一战难免,薛宝印武功怎样还未可知,但那杆铁棍势大必定也力沉,若等他居高临下蓄势一击,定是威猛绝伦,莫可抵挡,那又要错失先机了。在他出手的同时口中亦大喝道:“动手!”
薛宝印的反应足可晋身一流高手之列,他一脸肃杀静待杨灭出手,杨灭一动,他铁棍已到了手上,从马上纵身而起,身体腾升一丈有余再凌空扑下。
林挽鸿离他两丈远的距离依旧感受到他那一棍震荡激烈的威力,杨灭猛喝一声,两人在半空短兵相接,一声巨响又分开。
杨灭噔噔连退数步才站稳脚跟,薛宝印重新落回马背上。这一招毫无花巧的硬碰杨灭落于劣势,吃亏在以下击上,气势上也不及对方,兵器更是没占到半点便宜。
他带来的黑衣人已和薛宝印的喽啰们干上了,段苍梧的家丁反倒成了看客。杨灭自知一旦和薛宝印动上手,恐怕只有他可以全身而退,众手下杀不出去但绝不能留下活口给薛宝印或段苍梧,那只会带来无穷后患,所以才下令他们动手,实则要送他们上路。
杨灭和薛宝印身影交错,兵器交击声不绝,林挽鸿只觉得眼前刀光棍影晃动,根本目不暇接,霍娄子干全神于场中,勉强看得清两人交手,眨眼功夫他们碰了十几招了。若论身手,杨灭和薛宝印在伯仲之间,只是杨灭无心恋战,一直处于守势,偶尔祭出几刀必杀之技,也只是稳守下风。
场上黑衣人已经全部倒下了,杨灭黑巾覆盖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冷酷的笑容,忽然钢刀有如狂风般舞动,在身前布起一片刀幕。
薛宝印铁棍如同蛟龙出海,上下翻飞,倏的旋转点向杨灭刀影之中。杨灭正好身体腾升,一刀劈在薛宝印棍梢,“锵”的一声闷响,杨灭借力在空中横移两丈,然后足尖点在峡谷峭壁之上,几下腾纵渐渐没入夜色中,“狼王千万勿要忘了今晚一战,他日必定十倍奉还。”声音消逝,他人已不见踪影。
薛宝印铁棍在地上重重一斫,喝道:“如此鼠辈竟也大言不惭。”说完转身望向林挽鸿一行。
林挽鸿被他如电的目光看得身上发冷,强自笑道:“多谢狼王援手之德,我们这里尚有一箱身外之物,望狼王笑纳,犒劳手下兄弟们。”
关外马匪横行无非劫财劫物,林挽鸿慷段苍梧之慨,替他把刚才准备献给杨灭的那箱东西散出去,但求保得身家平安。
段苍梧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马上命人将那口箱子搬了过来。
薛宝印却看也不看,“你刚才可是说有要紧消息奉上?”
林挽鸿壮胆踏前一步,说道:“是啊,狼王莫非还不知道昨夜离石血案?”
薛宝印大马金刀往那口红木箱子上一坐,“你们从离石来?”
“我们从银州来,经过离石也算目睹昨夜血案,长安织手帮商队一行四十人在离石客栈遭人暗袭,整支商队几乎损失殆尽,行凶那伙人和他们一模一样,黑衣蒙面,自称狼王。”
薛宝印浓眉蹙起,骂道:“他娘的!老子和织手帮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是谁有胆做无胆认,要我背这黑窝?你们是什么人?”
林挽鸿道:“我们实不相瞒,我家老爷是银州刺史大人,这次回长安嘿,述职,也不知道怎就招来那假冒的狼王了?”
薛宝印眼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停在段苍梧身上,“你就是银州刺史?”
段苍梧似乎又恢复了三命大吏的身份,镇定道:“老夫段苍梧,该是卸任的银州刺史。”官匪不两立,换做平日他哪里会这样和薛宝印说话?现在身不由己,性命都在本人手里自然不能太端起架子。
薛宝印不吃他这一套,脸露不屑,“我不管你卸任不卸任,老子向来不和官府打交道,何况还是他娘的胡人的狗屁刺史。”说完不再看他,丢下一张老脸拉得马脸般长却又隐忍不敢发作的段苍梧问林挽鸿道:“你的要紧消息呢?”
林挽鸿走近两步,到他跟前,“狼王想必也不想和织手帮结下梁子吧?何况还是被人陷害。”
薛宝印沉声道:“织手帮在长安势大,到了关外一支商队还不是给人干掉?我非是怕了原横手,哼!但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老子哪有平白替人背黑锅的道理?”
林挽鸿道:“正是这样,狼王难道不想知道是谁陷害你么?”
薛宝印腾的站起,“莫非你知道?”
林挽鸿道:“我自然知道。”
“是谁?”
林挽鸿压低声音道:“你可想过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和这个实力敢招惹织手帮?”
薛宝印一顿道:“树大招风,打织手帮主意的人怕不少,却都是无胆之辈。谁有这等偷天的胆子?”
林挽鸿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刚才溜走的黑衣人是谁?杨灭。”
薛宝印大惊,差点脱口而出,“杨灭?魏室马邑镇将杨灭?”
林挽鸿退后一步,“就是他了,至于为何嫁祸给你,狼王该猜得十之八九吧?”
薛宝印盯着林挽鸿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林挽鸿苦笑道:“因为我们照过面,所以他才要蒙面。也正因为昨晚被我们发现他的蛛丝马迹,所以才寻上我们。我言尽如此,信与不信狼王思之可决。我家大人还要赶路,这箱宝贝孝敬狼王,是否可放我们上路?”
薛宝印一招手上来两个手下,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了小半箱的银锭子,那两个家伙顿时眉开眼笑的抬了下去。
“你们走吧,到了长安给织手帮原横手传个话,我薛宝印非是惧他,离石血案让他找他的债主去,他若认定是我薛宝印所为,就让他来关外寻我。”话虽说得漂亮,任谁都不愿意结下织手帮这个强仇的。杨灭为何偷袭织手帮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看来那是魏室的事,与他何干?
林挽鸿也是算定他不会再留难他们,否则离石的黑锅背得更严实了。
段苍梧三十几个家丁损失了一半,尸体草草处理后,一干人立即起行,连夜赶往夏州。
霍娄子干刚才和杨灭交手身上多处挂彩,这时血早干了,人却元气大伤,幸好有马代步,也顾不得歇息了。
出了双峰峡林挽鸿担心宇文桀再追来,准备和段苍梧打声招呼,与霍娄子干靳羽儿先行一步了。
马卫代向想段苍梧请辞,段苍梧并不知晓织手帮离石血案,满腹疑问还没来得及问,要留林挽鸿三人同行。
林挽鸿早想好了说辞,三言两语就就让段苍梧不再强留,他和霍娄子干靳羽儿三骑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赶了几个时辰到达夏州时三人都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城门已然大开,看着城楼上的夏州两字林挽鸿笑道:“霍娄兄,从现在起是否该轮到宇文桀兄弟睡不著觉了?奶奶的,昨晚若不是半路杀出个真狼王薛宝印,我们只怕到不了夏州了。”
霍娄子干神情严峻道:“总有一日我要宇文桀后悔昨晚没把我们留在双峰峡,再见杨灭我定和他重新打过。”
靳羽儿看他身上的血渍关心道:“霍娄大哥的伤不碍事吗?”
霍娄子干缓缓摇头,“都是皮肉伤,他还休想轻易要了我的命。”
林挽鸿昨晚顾不上看他和杨灭动手的神勇表现,但看他身上伤就知道昨晚一战凶险至极,一想起自己的窝囊相他不禁一阵丧气,自己的高手之梦算是没指望了,老老实实做个脑子好使的低手才是出路。又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日后一统中原的隋文帝他爹,林挽鸿抛开心结,想想该怎样和这位未来皇帝老子搞好关系了。杨坚呢?现在是555年,我们的隋文帝581年四十一岁建立大隋,这会儿才是个十几岁的屁孩了。
进入城中,三人直奔在城南的夏州刺史府衙,杨忠是夏州刺史,使持节都督夏、绥、延三州诸军事,集三州行政民事军事于一身,由此可见宇文泰对他的重视。夏州才是关中真正的西北门户,与盐州、灵武、武威构成魏室抵御北方草原诸民族的大屏障,沃野六镇起义正是突破此防线才真正动摇了北魏根基。绥延二州更与北齐西汾州相近,也担负着守卫高洋西犯的野心,实是魏室重镇,杨忠随独孤如愿东征西讨,凭籍无数军功和忠正不阿才深得宇文泰信任,获镇一方。
夏州刺史府衙内,骠骑大将军杨忠一身戎装,正欲出门去城东驻军大营,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务。杨忠年在三十到四十许间,身材颀长,方正形脸上浓眉斜挑,隐透刚直威严之态。自大统元年他随独孤如愿袭击穰城、斩杀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而后一股平定三荆始至今大小征战无数,累功至此,后又积极响应推行大丞相宇文泰新政,成绩卓然,深受宠信。如今身授上州刺史,并节制三州诸军事,可谓地位尊崇,但杨忠一日不敢或忘天下未定,北齐与塞外诸族均虎视眈眈,而夏州地处关外民生疾苦,他这个一镇之首实是肩头担重,不敢少有松怠,多年养成的事必躬亲的习惯未改,现在正欲前往大营处理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