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不要给我选择,那样让我痛苦。
赵佶坐在台上,只见天空虽然称不上万里无云,可也是晴朗的很,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不过这祈求老天爷讲究的是心诚,下不下表面功夫也要做足,至少要让百姓知道皇帝是爱民的,所以也只好正襟危坐,等着老天爷帮忙。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命运的安排,赵佶不过坐了一会,天色突然大变,方才还是湛蓝的天空突然变得阴云密布,片刻之后,哗的一声,斗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伴随着阵阵惊雷,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皇宫外的百姓都是高兴的大叫,在雨中快乐的奔跑起来。赵佶一看,心说老天爷你也太够意思了,这下什么旱情应该都解决了吧,顾不得浑身湿透,高兴的在雨中受着这雨水的滋润,最后还是向太后派黄门将他拉了回来,赵佶才换了衣服,回到后宫休息。
他在后宫陪着王藻逗了逗儿子,又和郑妃练了一阵的书法,两个时辰过去,那雨居然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此时的汴梁城哪有什么正经的排水设施,各条街道上早就已经水流成灾了。赵佶大喊着叫来了周英,喊道:“爱卿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周英低头不敢看赵佶,小声回答:“这雨按理不应该这么大,想来过些时候就会停的。”
赵佶一怒,心说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转念一想,这时候的科技水平要准确预测天气确实难了点,压住怒气,让他去了。带着人马,冒着大雨,向城门行去,只见路上的积水足有半米高,心里愈发焦急,好不容易来到外城,只见城门早已关闭,并用大石掩住,从缝隙中还是不断的渗进水来,站在城楼向下一望,城外的护城河早已不见,完全是一片汪洋,究竟有多深可也看不出来。
汴梁城地势南高北低,分为皇城,内城和外城,城墙高达十几米,他此时所在乃是外城的南熏门,水势都如此之大,其他城门想来只会更加严重。
赵佶正在估算,一阵狂风吹过,天空猛地一亮,一道闪电正击在城楼上的一只旗杆上,旗杆喀嚓一声,断成两节,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随行的黄裳等人忙驾着赵佶下了城楼。
赵佶正要回宫召集大臣商议,忽然看见远处走来几人,居然是韩忠彦带着几个仆人来了。赵佶见他脆弱的身躯在风雨之中摇摇晃晃,心下一伤,大喊道:“爱卿怎么来了?”
韩忠彦见皇上居然亲自到此视察,老泪纵横,不过此时雨水太深,他想下跪也跪不下去,只好免了,他中气可没有赵佶那么足,走近了才喊道:“臣见这雨下的太大,怕有水患,所以来看看。”
赵佶见他这么大岁数还能冲到第一线,心想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喊道:“这里风雨太大,爱卿还是回去吧。”
韩忠彦看看赵佶道:“此处既然危险,还是请陛下快快回宫,臣留下替陛下分忧。”
赵佶还要说话,忽然看到远处缓缓的又涉水来了一群人,居然是枢密使曾布,礼部尚书李清臣和张商英,赵挺之,李格非等,更高兴的是还看到了殿前司的统领种师道。
几人见了赵佶,也顾不得虚礼,曾布直接说道:“臣等去求见陛下,听说陛下已经亲到南熏门,特来见驾。”
接着汇报了几件事情,一时由于水患严重,已经命令城门全部关闭;而是流经城内的金水河,汴河,五丈河等均已蔓过堤岸,请求赵佶下令调殿前司的兵马去封堵;三是由于风雨太大,城内封闭,请求殿前司兵马协同维持治安,以免生变。
赵佶点点头,准了。韩忠彦却又想到一事,颤颤巍巍的道:“臣有一事,也请官家恩准。此雨不知要下到何时,若是水陆两路长时不通,汴梁人口众多,米价必然飞涨,请官家早做准备,现在就开启常平仓放粮。”
赵佶正要说哈,司农寺李格非趟了几步,进前道:“籴米不易,还请陛下三思。”
赵佶心说三思个屁,常平仓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算了算常平仓中的米至少能应付十多天了,这雨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大,当下传令:在已经建成还没有大规模使用的校舍开卖米的专场,按昨日的米价卖米。
赵佶回到宫中,左思右想,又扮作赵十一来到医馆,吩咐张柳一干人等照顾好病人,必要的时候将一楼的病人都转移到二楼去,好在天道医馆平时就要救济贫民,所以储备了一些粮食,倒是不用担心饿肚子。
张柳和林熙熙见赵佶浑身湿透,来了说了没有两句就要走,都嚷着要赵佶换了干衣服再出去,赵佶方才刚换的,一出门就淋成这样,哪还有心情再换,结果被两女硬拉到被窝里,将湿衣服脱了,两女才神神秘秘的拿了一套衣服出来,赵佶穿了,对着镜子一照,显然是新做的,很是合身,问道:“这衣服是什么时候定的,我倒忘了。”
张柳羞涩的一笑,林熙熙道:“这可是张妹妹亲手给公子做的,公子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张柳道:“胡说八道什么。”两人追闹着跑了出去。赵佶搞不清楚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倒真是无忧无虑啊。
等赵佶回到洗冤台时候,却从小昭哪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赵柔和梁红玉两人在赵佶祈雨成功后,就到城外训练女兵去了,结果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本来大雨倾盆,两人是不该去的,可是梁红玉非说练兵讲究的就是风雨无阻,冒着大雨出了城门。赵佶虽然有心去找两女,可城外的水流太急,自己有不能脱身,也没办法,他担心小昭再有事,带着小昭进了宫。
两人回到宫中的时候,大雨还在继续,赵佶躺在床上,哪里睡的着,哄着身旁的郑妃睡了,自己却只是躺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大水已经淹没了整座皇宫,自己也要被淹死了,自己拼命的游啊游啊,一口气却始终喘不上来,啊的一声,醒了过来,发现郑妃的一只手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做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听见屋内新添加的大钟当当的敲了三声,居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屋外却依旧是电闪雷鸣。
赵佶呆呆的坐到了上早朝的时候,早朝之上,重臣一个个衣冠不整,面色凝重,均是一言不发。赵佶也没心情谈论什么国家大事,草草的退朝了。
第三日,大雨继续,城中积水已经齐腰了。赵佶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找来李慧。李慧正好也有话要说,见了赵佶道:“官家,城里现在积水太深,臣想到一策,正要献给官家。”拿出一张草图。
赵佶一看,这东西是用毛笔画的,此时已经被进湿了,模糊不清,好想是个类似起降机的东西。李慧解释了这东西的作用,原来是用赵佶讲过的滑轮的原理设计的排水机器。赵佶看了觉得倒也可行,开始动员全城的百姓开始了大排水的运动,可是这边排得快,天上下的也不慢,汴梁城内的水位虽然有所下降,城外的水位确是越长越高,城门的压力越来越大,虽然堵了许多东西,也不知还能挺到什么时候。
第四日,大雨继续。多处城门出现裂隙,城中刚建的几处河堤也开始有水溢出。第五日,就在赵佶已经快要发疯,整个汴梁城岌岌可危的时候,天色终于放晴,这场持续了四天四夜的大雨终于结束了。
城外的水位开始缓缓的下降,四面八方受灾的百姓开始涌向汴梁城,守城的士兵没得到命令,不敢开启城门,这些百姓饿了四天四夜,都快饿疯了,见士兵居然不开城门,自然是大骂了起来。
赵佶得到消息,正要下令开仓放粮,救济灾民,韩忠彦和曾布却满脸慌张的跑了进来,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曾布哭着道:“陛下,城门开不得。”
赵佶奇道:“此时水已泻去,百姓还要活命,不开城门,难道让他们饿死?”
韩忠彦猛地一磕,将头都磕破了,断断续续的道:“老臣有事禀报,常平仓的米已经所剩无几了,别说救济灾民,就是汴梁城这些百姓,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命呢。”
赵佶大惊:“什么?”他为了预防有人借机囤米,对购买常平仓的米设计了很多限制,比如每人最多买多少,而且实行的是实名制。常平仓的帐,上次吴能曾给他看过,汴梁地区囤积了好几百万石的粮食,汴梁城内就有五十万石的粮食,一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五十万石就是五千万升,常人平日吃米不过两到三升,就算汴梁人口百万,也够吃十多天的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曾布硬着头皮道:“臣等昨日清点常平仓,发现册上所载的五十万石粮食,实际不过十多万石,这几日已经卖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三万石,即便是让灾民进城,也是无米可用啊。”
赵佶大怒,大喊道:“来人,传司农寺主薄李格非前来见朕。”
李格非倒是镇定,见到赵佶,居然神色木然,跪在下面,一言不发。
赵佶从牙缝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话挤了出来:“你说,常平仓的米到底让你吞到哪去了?”
李格非连解释都不解释,跪地道:“臣死罪,请陛下治罪。”
赵佶飞起一脚,将旁边的一个花瓶踢的细碎,心说:你要不是李清照的父亲,我现在就一脚踢死你。一把耗起李格非,大骂道:“你死,你死能救的了城外的百姓吗,他们饿了四天了,你让朕怎么跟他们解释。朕让你说你不说是不是,好,朕就让你去跟那些灾民去说。”
李格非居然还敢顶嘴:“臣正有此意。”站起身来,向城门方向去了。
赵佶一看,你还真不怕死啊,只好也跟着去了。
此时城门之处,等了太久的百姓有些失去了耐心,不少人抓起地上的石块想城门的士兵砸去。
李格非来到城门下,大喊一声:“圣上有旨,命我出城劝服百姓,快快开门。”
守城的士兵见他身着绯色罗袍,腰挂玉佩,一看就是朝廷大员,将城门开了一道缝,李格非走了出去,他一心向前,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人随他走了出来。
围城的百姓见到官员出城,也都后退几步,让出了一块空地,一片沉默。
李格非看看衣裳褴褛的百姓,心中凄凉,脸色如铁,一步步往前走着,大声道:“我乃朝廷司农寺主薄李格非,朝廷知道大家遭了灾,受了苦,现在需要的是粮食。”
顿了顿,走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女子身旁,问道:“孩子多大了?”
那女子却生生的道:“两岁了。”
李格非点点头,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说道:“是个好孩子啊,将来一定能成为我大宋的栋梁。”他见气氛有些缓和了,又接着对百姓说道:“大家都是我大宋的良民,国难之时,即便不能精忠报国,可也不能犯了国法。朝廷并没有忘了大家,两天,只要再过两天,赈灾的粮食就会运到。到时李某以人头担保,一定让大家吃饱。”
众人还是沉默,那女子怀里的孩子却饿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众人这才嚷了起来,我们不信,我们要进城。
李格非大喊道:“好,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坐在这里陪着你们,两天之后,要是还没有米分给你们,你们就先把我吃了,然后要怎么样,随你们。”说完往地上一坐,两眼一闭,再不说话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格非身后的女子却哭道:“爹爹,你这是何苦。”原来是偷偷跟在他身后的李清照。
李格非睁开眼睛,皱眉道:“你胡闹什么,快进城去。”
李清照不理他,看看四周的百姓,喊道:“我爹爹是好官,你们要吃他,就先吃我吧。”学着李格非,也坐在了地上。
百姓中多数人不知所措,也有的说道:“这位大人既然这么说,我们就等两日吧。”可有些年轻的,血气方刚,哪等得了,纷纷大骂了起来,“胡说,汴梁这么大,怎么会没有粮食”,“一定是你们这些狗官把粮食藏起来自己吃”,“快放我们进城”,几人带头,就向李格非和李清照冲了过来。
此时赵佶正好也已经赶到了城墙上,守城的士兵见百姓有暴乱的危险,纷纷将手中的弓箭举起,只待赵佶一声令下,就将这些乱民屠尽。
眼看几人离李格非越来越近,赵佶长叹一声,自己难道真的注定背负上这屠杀难民的罪名吗。
同一时刻,在黄河岸边,却仍然是大雨倾盆,时任黄河的宗泽缓缓走在河岸旁边,看着往来忙碌的民夫,也是一声长叹。眼见这黄河水位就要蔓过堤岸了,两旁的民夫虽然在拼命的加高堤岸,可老天不开眼啊,这大雨下了四天,还是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
身后一个面目丑陋的官员喊道:“大人,来不及了,快下令吧!”
另一个三十上下的将领一脸铁青,一把抓住宗泽,大喊道:“大人,万万不可。”转身向那面目丑陋的官员道:“陈智,你莫非要陷大人于不义吗,引水向北,河北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想过没有?”
被称作陈智那人望向堤岸,喊道:“那任大人又想过没有,若是这澶州决口,河水南流,受灾的百姓只会更多。大人,别犹豫了,若是大人不敢下令,陈某可带大人做主,所有后果,陈某一人承担。”
抓住宗泽的任大人放开手臂,一把抓住陈智的衣领骂道:“陈大人难道不知宗大人的一家老小还都留在北边的大名府呢,引水向北,宗大人的家人怎么办?你疯了吗?”
宗泽大喊一声:“够了!”拉开两人道:“小任,别怪陈大人,他的家人也在大名府。”望着已经渐渐摸过了堤岸的河水,两眼一闭,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无力的说道:“传我命令,凿开北部的堤岸,引水向北。”说完再也站不住,仰面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