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粮行总部。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屋子里三人甚至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消息确定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石终于打破了闷局，开口问道。只是，声音里再没有一贯的沉稳之气。
“应该错不了。”徐睦仁愁眉苦脸地说道，“徐某接到下属来报，立即赶了上去，终于缀上了那支车队。马车跟大车，一共有几十辆。护送的人也有好几十。”
“你看清确实是粮食吗？”孙掌柜也悬心得很。
“车队行进过程中，一路上不断有粮食洒落下来。而且，”徐睦仁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朝廷车队到达深州后，兴盛粮行与兴业粮行两家即刻加快了粮食交易的进度，还对外宣称不再限制购粮数量，另外他们还会逐步延长开张的时间，降低粮价。深州有少量中小粮商也开始跟进了。”
杨石跟孙掌柜都哑然。兴盛与兴业敢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得到了柳冬的授意。而他们的底气，显然就是来源于刚进深州的那一车车粮食了。
“为什么朝廷刚巧在这个时候下拨粮食呢？我们先前不是打听好了，朝廷如今粮食紧张，各地伸手向朝廷要粮的甚多，朝廷根本顾不上我们深州吗？”杨石分外沮丧。
“这个消息是河北道我们的一个熟人吐露的，几十年的老关系了，我们每年的进贡也不少，他应当不会欺瞒我们。”徐睦仁也很纳闷。
“会不会是柳冬找人装扮的，这支车队跟朝廷没关系？”孙掌柜试探着问道。
“应当不会。领头的几个人徐某还有点印象，正是上次给深州押解朝廷赈灾款项的。”徐睦仁很自信地说道。
孙掌柜还待再问，却被杨石打断了。
“唉，如今讨论这些也没用的。不管是不是官府下拨的，几十大车粮食进了深州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啊，”徐睦仁忧心忡忡地说道，“听说，这还只是朝廷运粮的先头队伍，以后还陆续会有几波运过来的。”
“这些粮食一旦流入市集，对粮价与百姓抢购潮的平抑，将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毕竟，先前百姓抢购粮食，除了生活所需外，很大部分是出自对即将到来的蝗灾的担忧与对深州粮食储备的怀疑。如今，这些都不成其为问题了。”孙掌柜仔细分析道。
“另据下属来报，我们从交趾商家那购买的粮食，已经走了大半程，距深州不足三十里地了。”
徐睦仁回禀道。
杨石沉默。不及三十里地，就算运粮车队比马走得慢，半天之内也足以到达了。
等这大宗粮食到达深州，更会给深州人众吃一个定心丸，大家的购粮热情会进一步降低。可是又不能不让车队进城。外头没有合适的储藏地点，一场大雨就能让昌隆翻不了身。
“我们仓库内的存粮还有多少。”杨石问道。
“大致还有七成左右。”徐睦仁答道。
当初向丰茂定粮，是照着昌隆所有仓库存储量的九成的量来定的。运过来九成，在加上还没卖出的七成。昌隆至少有占原本存粮总量六成的粮食没有地方存储。
大宗粮食存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靡费甚多不说，占地也很大。现在临时盖仓库存储也来不及了。
而且，每日的维护费用也是不菲。夏季天气甚是炎热，还有些湿润，粮食出事的可能比平时大多了。
三人都已经在粮行干了几十年了，对这些难处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东家，我们恐怕只能。。。。。。”徐睦仁万般无奈地说道。
“是啊，现在不降价，以后只会更加被动。”孙掌柜也痛心地说道。
“真的必须如此吗？”杨石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如果昌隆粮行也跟着降价，意味着昌隆领头挑起的涨价风波，就这么平息下去了。昌隆损失之惨重，简直无法计数。而且在深州商家中的领头地位，很有可能也保不住了。
“老夫不甘心，不甘心啊。”杨石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眼看着兴盛跟兴业撑不住了。一两天内，深州城就只有我们还有大量粮食储备了。正是我们昌隆一家独大的好时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东家，想开些，生意场上风云变幻，这是很平常的事。只要根基不倒，终究有翻身的一天。”
徐睦仁虽然口里这么劝说，其实心里知道自己的话是苍白无力的。昌隆借了那么多高利贷，现在每日里都得支付大量利息。如果将所有粮食都降价出售，对昌隆粮行打击之大，恐怕十年内都未必能恢复过来。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昌隆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杨石脸上蒙着一层死灰之色，半响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石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焦急不已的两张脸，无力地挥了挥手。
深州公仓。
“郭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进来歇息片刻。”柳冬满脸恭维地跟郭崇之道劳。
“哈哈，好说好说。”郭崇之拂去满脸风尘，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们也辛苦了。这几天就在公仓营房内休养生息一下吧。等过几天身子养好了，再离去不迟。”柳冬对那些参与押解车队的“役夫”说道。
那些租过来的“役夫”慌忙答应了。柳冬与郭崇之掩人耳目的做法自然瞒不过这些动手执行的人。他们虽然不了解这么做的原因，也知道避嫌保守秘密的重要性。
大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自然所图非小。只有老实接受软禁，眼前这位大人才能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