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楼的钟鼓鸣起,一声声地荡出门楼,随风穿过东西六宫,最终回响于皇城的上空。这钟鼓在禹国皇城足足响了三百余年。若是新进皇城的人不明白,想出去看看,便会有人将他拉回,告诉他,这是宵禁的鸣示。
宵禁的夜中,过了亥时,宫里只亮正三宫的灯。只是今夜破了例,西六宫面北的常瑶宫也亮着灯,说是常瑶宫的的主位玉嫔动了胎气,太医去了三个,玉嫔仍旧不安,嚷着要见皇上。
偌大的藏华宫中没点灯,只从窗缝里透过些暗淡的月光,烙在汉白玉的地面上,还能看见光路中的细尘。侯映卿早早便打发了守夜的宫女回偏殿歇息,只留着慕筱一人在侧。没点灯,什么事也做不成,侯映卿坐在左边,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每一口都是只沾到舌尖就放下。这般小口啜酒,估摸着也生生耗了一个时辰。侯映卿也不提白日的事,慕筱也直直地站着一声不吭。
侯映卿放下精绘着牡丹的长足酒杯,看向慕筱隐入黑暗中的轮廓,道:“明日的御前献艺,姑姑可知晓?”
“奴婢知晓。”慕筱答道,声音淡定无波。
“哦?知晓?那为何不告诉我?”侯映卿挚起酒杯,晃了一圈,幽声道。
“前几日里,主子与皇上时时相伴。奴婢想是皇上已告予了主子,便不做多嘴之事了。”慕筱声音淡定的无一丝波澜。
“你到是会揣度。”侯映卿冷声说着,忽的抿嘴一笑,放下酒杯,“皇上可曾来过?现在何处?”
“皇上未曾来过。皇上此时怕是在常瑶宫中,那位正闹着。”慕筱道,她埋在阴影里看不到神色,只大约看得到个轮廓,又闻声,“皇上曾打发了人来,将鹤足熏灯换作了琉璃挂盏。”
“怪不得觉得这床前空荡了。”侯映卿轻笑着回道。
慕筱听着侯映卿的话中满不在乎,愣神间的呼吸滞了滞,侯映卿尽收入耳中。将酒杯、酒壶一齐推至桌中,站起身道:“我乏了。”
慕筱走近,扶住侯映卿的臂膀,道:“奴婢服侍主子就寝。”说着蹲下,帮侯映卿脱下鞋袜,解下衣带后,拉下床帏,挂上栓绳的流苏连璧珠玉,静立在床侧。直到侯映卿呼吸平稳后,她轻轻地撩开床帏的一角,见侯映卿已经睡沉,握住手,左手握紧右手指,思忖片刻,左右顾盼了一番,便小步跑出藏华宫。
锦被翻动,床帏便挥开,侯映卿将额前的发抚于额后,抓住床帏中间栓绳的流苏连璧珠玉,捏于掌见,剔开穿珠的红绳,中间竟有一株与玉珠同色的植物,侯映卿嗤笑了一声:“安神草……谁给她这么多稀罕物。”
她现在有要紧事做,暂时无心理会慕筱的动作,将安神草放入珠玉中。赤脚下床,寻了件暗色的衣裳换上。从侧殿出了藏华宫,旋身跃上高墙,隐入夜色中。
她疾行在高墙上,宫中御卫今日大半在宫外巡逻,零散着碰到三拨,也轻易地隐住气息,绕了过去。远远看着常瑶宫灯火通天,稍稍安下心来,此时皇上应该在常瑶宫内。
又跃过一座宫殿,最后停在龙承宫的西翼宫殿上方。屈身从屋顶上跳下,环视一周后,洞墙、石山、亭台、池塘,影影绰绰的繁花交织,这里应该是个花园。侯映卿从未来过龙承宫,完全不清楚龙承宫的布局,暗骂自己大意。
她走入游廊,大禹国房屋的基本布局,书房该是在花园的北面。她也只能这样大概去找找了。穿过游廊,正欲往北寻去,听到远处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连忙欲跃上屋梁,却突然发现这屋梁十分窄小,根本连一名稚儿都无法容下。远远的已经能隐约看到点人影了,慌忙的进入一间未亮灯的宫殿。摸索着长柱,向内走去。
未料到那群人竟就是冲着这间宫殿过来的,在他们推门入内的前一刻,侯映卿跃上了屋梁。她屏住呼吸,靠在梁上。看着自己的手,讥讽的笑了笑。自己应当谨慎些才是的,玉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刚才来不及躲了,是不是要将那群人全部杀了。在这宫里真是缚手缚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