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你父亲了吗?原来伍宗元真的还活着!”安小虎两眼放光地看着伍卓阳反问道。但后者只只是稍稍点头然后郑重地问道,“那你知道十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关于十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我并不清楚。毕竟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出生不是吗?”安小虎痞痞地笑了笑。待见伍卓阳黯然地低下了头,他又跟着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事。例如十五年前你的父亲主持过某个仪式。例如……腾在十五年前登过刀梯。”
“十五年前!那…那怎么可能!腾现在几岁了?”伍卓阳惊愕地抬起了头。但与此同时刚才的那个梦境也像幻灯一样在他的脑中回放起来。仪式、刀梯、腾,还有父亲……难道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安小虎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不过有关这事的情报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传言而已。协会那边似乎很忌讳提到你父亲呢。至于腾那边我虽然试探过她几次。不过看样子她似乎也不怎么清楚呢。当然这也不排除腾有存心隐瞒的意图。”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伍卓阳看了看侃侃而谈的安小虎苦笑着感叹道。
“情报这东西,除了能换钱之外。还能换情报不是吗?我可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像小白鼠一样被人观察着生活下去。不管是怪物也好,神灵也罢。我至少得知道自己是什么。”安小虎说罢冲着伍卓阳得意地露齿一笑道,“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之前你怎么会那么卖力地去掺和那个罗福月的事?”
“所以你故意向我透露了腾在目连湖的消息?”伍卓阳皱起了眉头反问道。虽然他多少已经能猜到安小虎的目的,但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小鬼耍得团团转,还是让他极其不爽。
“没错。毕竟你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嘛。更何况那个时候的你还处于底线之内,并且你还当所有的人都同你一样是底线之内的人。所以你才能好无心理负担地一路猛追下去。换做是我的话,我可是再怎么想知道真相也不敢一个人跑去单刀赴会啊。”安小虎大言不惭地点头道。
伍卓阳不得不承认说出这一段话的安小虎脸皮虽然很厚,但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在去目连湖之前伍卓阳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生命危险,那怕之前有过乌铭鼎事件的前车之鉴。归根结底,这其中除了伍卓阳一直都在以平常人的心态来度量其他人之外,腾之前所表现出的强悍作风,也让伍卓阳心里产生了一种依赖的想法。反正不管出什么事腾都能解决的。抱着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伍卓阳最终让腾与自己都陷入了危险之中。只要一想到这点伍卓阳就觉得无地自容。
“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而且我的父亲似乎也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伍卓阳低下头发出了一声苦笑。过了十五年终究还只是个次品而已——这是相隔十五年之后父亲给予自己的评价。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个十分恰当的评价。
“是这样啊?”安小虎若有所思考地点了点,跟着却不以为然地咋了咋嘴说道,“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事。萨满呢,原本就是一群追求与神灵融合的人。特别是像伍宗元那样的萨满。更何况现在的你也根本没时间来自怜自怨。要知道变过身的你此刻在协会那些老人家的眼中已经是个令人头痛的危险因素了。”
“危险的因素……”伍卓阳呢喃着想起了那天在目连湖畔变身为熊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确实差一点就杀了人。虽然这可以用自卫来解释,但伍卓阳十分清楚那时发动攻击的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完全同一只野兽没什么区别。倘若这样的话,自己被视做危险因素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错。虽然有关的萨满变身为动物的记载在古代屡见不鲜。但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种能力不仅是多余的,更是危险的。上次莫日根老爹的突然变身已经让协会上下震动不已。现在你又变身为熊,甚至还能自动恢复。我用脚指头都想象得到上边的领导会有多么地恐慌。更何况连我姐姐现在都已经被叫去开会了呢。”安小虎幸灾乐祸地说道。
“安姐被叫去开会了?”伍卓阳抬头问道。
“恩,就在今天。估计是在讨论怎么处理你吧。”安小虎一努嘴道。
“都是我不好。”伍卓阳再一次垂下了头。
“你可别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安小虎没好气地瞥了伍卓阳一眼道,“就算没有你,乌西哈照样还会以祭星为名把腾引过去。腾还是会失踪。要说你造成的唯一麻烦就是莫名其妙地变了身,结果让我姐姐被那些老头叫去问话。不过这也没什么。姐姐最多不过是被训斥一顿而已。所以呢,你现在与其有空在这里向这个道歉,向那个告罪的。还不如花心思好好想想你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别告诉我你甘心被那些老头拿去研究。除非你是猪头。”
“被你这么一说,除了继续查下去,我好象没得选择了?”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伍卓阳终于开口道。
“那是当然。我这个师傅可是一向为徒弟着想的。”安小虎说着从沙发上拿起了一套衣服丢给了伍卓阳,“先把这换上吧。你在被发现的时候样子可不雅观。”
“这是什么?我自己的行李呢?”伍卓阳打量着手中类似于服务生制服的服装
“你的行李在那边的衣柜里。”安小虎耐心地解释道,“虽然协会做事一向拖拖拉拉,不过为了你外边还是留了不少人。所以你最好是换上这制服溜出去。”
安小虎说得极其诚恳。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话听上去都十分道理。既诚恳又有道理的话,当然是一定要听的。所以这一次伍卓阳既没有问安小虎帮他混出去之后他自己怎么交代,也没问混出去之后该怎么办。而是直接下床换起了衣服。
“你打算就穿这个出去?”安小虎看着丝毫没有穿制服打算的伍卓阳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又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溜出去呢?”伍卓阳一边扣着衬衫扣子一边反问道。
被这么一问的安小虎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塞了个熟鸡蛋在喉咙里发不了声了。而那一边的伍卓阳却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道,“如协会真想把我留在这里,就算我换上了隐身衣服也跑不了,你说对吧?”
对,这话当然对。安小虎郁闷地发现伍卓阳的话竟然比他还有道理。不仅如此正当他盘算着该怎么做出解释之时,对方却已经转过身朝着他理直气壮地摊开了手掌。
“这是什么意思?”这一次换做安小虎皱起了眉头。
“钱呀。你要我帮你做调查,难道不该给我钱吗?”伍卓阳眉毛一挑道,“更何况我的钱包、我的手机在祭星那一天都丢了。我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
“呜~~~”安小虎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好象自己才是个猪头。不过这会儿的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回家。”伍卓阳回答得很平静,就好象那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可安小虎却显然并不满意伍卓阳决定。他刚才费了那么一大堆口水可不是为了让伍卓阳打包回家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对着伍卓阳责问道,“回家?你现在就打算回家躲起来?”
伍卓阳并没有在乎安小虎的激将,而是一把背起行囊正色道,“我记得那天我父亲对腾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汝之名,即汝之源。’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得回到起点查起。”
安小虎最终还是将钱包交给了伍卓阳,而伍卓阳最终也大摇大摆着走出了目连宾馆。轰动一时的祭星仪式早已结束,但高耸的刀梯依旧耸立在艳阳之下仿佛是在向世人昭示着什么。伍卓阳站在宾馆门口伸手遮着阳光抬起头留恋地望了望刀梯。然而那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穿红衣戴面具的罗福月,也没有腾的身影。他知道这不是他要找的刀梯,不是梦中的那部刀梯,更不是通往天上之国的刀梯。
即将开往火车站的大巴发出了低沉的轰鸣,伍卓阳放下手转过身随着游客一同上了车。同来时一样大巴上坐满了游客,但这会儿的他们是踏上归去的路。而对伍卓阳来说未知的前路才刚刚展开。
穿过狭窄的走道伍卓阳在大巴的最后一排找到了座位。在坐下之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隔着衬衫他能隐约触摸到一块细小的凸起。就是在这个位置锋利的冰刃曾直接刺穿他的肩膀。但现在在他的身上已经很难再找到相关的伤痕了。一想到这里伍卓阳就像摸到毒蛇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
我果然是个怪物啊。是个和大家不一样的怪物,是个随时都可能失去理智伤人的怪物。这样的我该怎样生活在世上呢?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我的存在呢?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如寒冰一样冻结了伍卓阳的全身。蜷缩成一团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就好象那个时候的梦境一样。灵魂在瞬间被抽离肉体,被那双空洞的眼睛硬拽着拖入漆黑的深渊。
那个梦是真的吗?腾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父亲在梦里进行的是什么样的祭祀?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是谁?从那里来?
伍卓阳紧咬着牙关尽量强迫不让自己不要发出呻吟。可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伍卓阳知道如果自己找不到答案的话,那么这种如噩梦般的感觉就会一直纠缠他下去。正如他当初竭力否认鬼神的存在,却无法阻止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梦见那部直通云霄的长梯。这一切是否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呢?只要一想到这点,伍卓阳顿觉自己身心疲惫,连眼皮子都不自觉地开始打起架来。
“喂,很痛苦吧。”
突然间一个张狂的声音在伍卓阳的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身边赫然坐着身穿兽皮,头带熊首的克额沃神。阳光下的克额沃神看上去极富实感。古铜色的皮肤,细长而又明亮的眼睛,甚至还有印在地面上的影子。种种的一切都让伍卓阳怀疑自己是否又做梦了,于是他连忙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俺一直在你的身边呀。”克额沃神满不在乎地冲着伍卓阳裂嘴一笑,露出了洁白健康的犬齿。待见伍卓阳瞧了瞧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他的笑意不由地更浓了,“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他们看不见俺。你也不是在做梦。只是脱魂了而已。”
“脱魂?”被克额沃神这么一提醒伍卓阳这才发现坐在另一边的正是自己已陷入睡眠状态的肉体。但正因为如此伍卓阳才显得尤为地吃惊。
“你就这么怕见到俺吗。俺又不会吃了你。”克额沃神凑上前跃跃欲试地说道,“其实俺只是想问问你啥时候能回心转意而已。”
“回心转意什么?”伍卓阳朝后挪了一下反问道。
“当然是和俺联手大干一场啦。”克额沃神眼中又泛起了血腥的杀意。
“那种事情你想都不用想!”伍卓阳语气坚定地回绝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同你过去所处的那些动荡的年代不同了。”
“这个俺知道。法制社会嘛~~~莫日根以前不知道对俺罗嗦过多少回了。”克额沃神说到这里突然诡异地一笑,“不过莫日根最终还不是让俺变了身。更何况按照刚才那只小山猫的说法,你现在的麻烦可比莫日根要大得多。”
“你说安小虎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伍卓阳拧起了眉头问道。
“那只小山猫虽然狡猾得很。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你现在得花心思盘算一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克额沃神嘿嘿一笑道。
“这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伍卓阳对着克额沃神警告道,“但你别想乘机耍花样。”
“俺才不用耍啥花样呢。你们人类所谓的道德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罢了。只要是规矩就一定会有被打破的一天。打破的契机可以是为了钱财,可以是为了名利,也可以是为了你们所说的正义。当然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为了女人破规矩也很正常。”克额沃神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地说道,“所以俺可以慢慢的等。等你忍不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