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副帅，一共发现一百零八具尸体，现在已清理出来了九十二具。”一个黑鬼伍长向罗佳汇报着情况。
“为什么不把全部清理出来？”罗佳淡淡的问道。
黑鬼伍长想了想，轻声说：“因为剩下的那几具尸体...尸体...”
“尸体怎么了？”
黑鬼伍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良久才开口回答：“因为那几句尸体都被死死压在瓦砾之下，如果要强行清理出来，只怕会伤及遗体。”
罗佳默然不语。
“副帅，你看...”黑鬼伍长看罗佳久久没有开口，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
罗佳摆摆手，仰头望天，夕阳业已西陲，罗佳终于开口问道：“那几具没有清理出来的尸体在哪？”
“那儿有一具。”黑鬼伍长伸手指着一间半塌的民房，罗佳领着众黑鬼慢步走到民房前。
看着一面残破的墙壁下露出的半只焦黑而残缺的脚掌，罗佳轻轻的叹了口气，咬咬牙，双膝一屈，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副帅！”“副帅！”周围的黑鬼大惊失色，似乎都被罗佳的举动所惊呆了，挨得近的伸出双手想要将罗佳扶起来。
“不用拉我。”罗佳朝后摆摆手，然后毕恭毕敬的朝尸体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缓缓站起身，拍拍沾上的灰尘，突然发现身后都没了声音，扭头看去，虽然竭力掩饰，但是众黑鬼脸上那一抹不自然的表情依旧逃不过罗佳的眼睛。
扁扁嘴，淡淡的开口：“怎么，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老天和父母，可是这个时候死者最大，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我磕几个头，只希望等会你们清理时伤了别人的遗体，也不会被怪罪。”
众黑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很不情愿，不过还是都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其他几具在哪？”罗佳苦笑一声，朝身边的黑鬼伍长问道。
“在那...”黑鬼伍长下意识的准备伸出手，马上又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副帅，我去就行了。”
说完不等罗佳开口，转身举腿便要走。
罗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点点头小声道：“多谢了。”
黑鬼伍长脚下的步伐微微一滞，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快步往身前不远处坍塌了一半的民房走去。到了地儿，便依样画葫芦照着罗佳的样子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好了，大家来帮忙把人弄出来吧。”罗佳收回目光，朝身边的黑鬼说道，自己则伸手先从瓦砾堆中剔除一块大。
看着罗佳的举动，众黑鬼先是一愣，然后齐齐上前抢着刨开盖住人尸体的焦土和瓦片，边刨还边朝劝罗佳：“副帅，你看着我们清理就行了。”
罗佳身板虽然还不错，不过和这一大群力状如牛的士兵比起自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慢慢的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人堆的边缘，而且再也挤不进去可，看着残破的废墟上人满为患的样子，罗佳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干脆站在一边帮忙把众人清理出来的瓦砾弄远一些。
天空中温柔如水的月光已经代替白日里耀眼夺目的日光，在陈集原址北边小山的山坡上规则的分布着三列新拱出的坟墓，坟墓的坟头一律朝向南面，十数把火把将黑幕笼罩的山坡一角照亮，火光中两百多黑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罗佳一人，整个山坡除了偶尔山风吹过送来的沙沙声外，剩下的只有寂静。
“...你们都是为了什么而来从军？银子么？恐怕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吧，俗话说：有钱好办事啊。我想这话你们都爱听，手上有几个钱了，就想着回老家修几间房子，上可以养年老父母，下可以讨他几房老婆，下几个崽儿，是不是？”罗佳站在已经变成坟冢的山坡前，火光照亮了他因为年轻而略显稚嫩的脸庞，但是此时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抑或是他平日里说的话）和他的样貌却又是那么的不相符合，“可是你们想想那银子是从何而来？好，有人说是我罗佳给你们的，那我罗佳的银子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我会妖法能点石成金吧。”
罗佳转过身，伸出右手指着背后的坟墓，大声说道：“如果我说那银子是从这里躺着的人身上而来，你们会不会相信？”
“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吧，你们会说这陈集的人一个我罗佳都不认识，他们的死活干我罗佳何事？”果然黑鬼们脸上都呈现出疑惑的神色。
“很可惜，来这里之前我专门查了下家里的账目，这陈集也有我罗家地，而他们，对，就是躺在这里面，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在耕种着我罗家的地，每年把自己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银子交一大半给我，然后我才有银子来养活你们。可惜啊，可惜，现在他们再也没办法从地里种出银子来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有一天种我罗家那几亩薄田的人都死绝了，我拿什么来养你们？”说到这儿，罗佳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上一道，淡淡的问道，“现在还有人觉得这些人的死活与你们无关么？”
“我们...我们...”之前代替罗佳祭奠陈集死者的那位黑鬼伍长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罗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开口。
“刚才有些人还觉得我给这些人磕头祭奠是多此一举，是脱了裤子放屁，对不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这些人就是我罗佳也是你们所有人的银子，我罗佳他娘的不觉得跌份、不觉得丢人！”右手捂住胸口，试图让激动的心情平复，“你们想知道我刚才想的是什么吗？”
“现在谁他娘的动老子的银子，迟早有一天老子会让他付出代价。”罗佳眼中绽出一抹炙热的光芒，“是血的代价！”
“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付出代价！”看着罗佳在火光中略显狰狞的脸庞，众黑鬼先是一愣，继而全都高举着手里的武器，齐声高呼起来，整齐划一的喊声顿时划破寂静的夜空。
“很好！收兵回罗集！”说完，罗佳头也不回的旁边的小路大踏步走下山坡，众黑鬼们同样一个接一个的跟随他的背影而去，而刚才还一片明亮的山坡再次被黑暗所笼罩，只剩下轻柔的月色静静的陪伴这里新添的百来座青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