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望洞顶巴掌大的天,已经没先前那么明亮了,暮泽那家伙当真是生气了,依他那性子,不去找他说几句好话,他是不会主动回来了。是她骂了他,怕是只有她去负荆请罪才行吧。可是,外面茫茫荒原森林,她上哪找他去?
“你们知道他平日一个人都喜欢去哪吗?”
“不知道。”“没注意过。”“暮泽哥以前没有出走过呢。”
众多答案以“暮泽哥以前没有出走过呢。”居多,仿佛在指责白艾将那么一个多么忠厚的人也激出小性子了。虽然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不知名的猛兽,白艾还是决定一个人出去寻找暮泽,指不定那家伙到时候会给她什么难堪呢,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她岂不是面子不保,还是面子比较重要。寻思之际,突然想到个地方,他们俩上次避难的那个树洞被暮泽撒上了雄黄,那家伙肯定常去那。心里有了谱,白艾便给其他人又找了些事情,自己拿上一根长矛回想着上次暮泽扛着她的路线走进茫茫大森林中。
这林子不是普通的繁茂,参天大树比比皆是,人一走进去,立刻显得十分渺小。白艾记得上次趴在树洞口见到的那种小型猛兽,暮泽说过这林子里到处是那种动物,不由让步她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如果周围不是有着那么多潜伏的危险,她会好好欣赏下这林中的美景。参天的大树挂满了盛开着的花朵的树藤,地面上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蘑菇、小花织就了一条炫目的地毯,薄薄的雾气在半空中萦绕,偶有没被树叶遮住的一方天空,投射下金黄色的阳光,斑驳的撒在树干上、草叶上、花朵上,让人惊艳。走了一段,没有碰上什么危险,她渐渐放松了警惕,拿着长矛,仰着头,忘形的张大了嘴,欣赏着这个植物的都市,以致于后面半空中巨大的身影她却没注意到,直到离她近了,她才听到风声,转身之际,为是已晚,她还没看清来者面目就被对方夹住了身子,荡上了树杈。
“你在这居然敢在地上走路?你没看见旁边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你吗?”
掳她的是暮泽,而他的话此刻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她吓呆了,双眼失神而没有焦距,暮泽一放下她,她就像一个断线的玩偶靠在树杆上。
“喂——”
暮泽抓住她冰凉的肩膀猛晃,气她没事的时候精神十足,真遇上危险就发傻。几分钟后,白艾缓缓回过神来,声音轻飘飘的问:
“我这是在哪,你是谁?”
这女人居然还没醒?
“快醒醒,别发呆啦!”
他又抓住她的肩膀猛晃,想把她一脑子的混沌都晃出来。脚底下几张大嘴准备分了他们,她居然还有空发呆?
“哦,你是暮泽。”
白艾恢复一点意识,声音还是轻飘飘的。
“什么是哦啊,我们被包围了,我引开它们,你跳到那棵树上去!”
暮泽抓住一根树藤让她捏在手里,自己跳下树的同时将她顺势一推,原以为她会抓住树藤一跃跳到对面的树上去,不曾想她却没力气一样抓着树藤栽了下去,幸好她的鞋带套住树干上一截短枝,见她就靠一根鞋带倒挂在树上,树下几只野兽争相跃起。无奈在离她得头部十几公分的地方落下,暮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脚一蹬,三两下又爬回树上,将倒挂着的白艾一把提了上来。
“我手脚还软着呢。”
她喃喃的说,看来这次她被他吓得不轻。
“天啦,笨女人!醒醒!你搞清楚下状况好不好!”
他快疯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么胆小如鼠,平时她不是很厉害吗?这个真是那个敢把他按在地上揍的女神?
“哦,好了。”
她突然像是回了魂似的,来了精神,变化之快,让他诧异。只见她趴在树干上,低头看着树下正在低咆的野兽,自言自语:
“可惜没有钩子和肉,不然可以玩‘屠户钓狼’了呢。”
又见她拿起靠在旁边的长矛仔细端详,喃喃自语:
“头是石头做的,这么近,扔下去根本扎不透嘛。”
接着就像没事人一样靠着树干坐下,皱起眉头,完全忽略了身边的暮泽。
“好,就这么办,两个选择!”
她突然高叫,他马上又了不好的预感,坚决要她说出计划再行动,无奈他的坚持,她也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用树藤缠住脚,倒挂在树上,然后用长矛戳野兽。”
“不行,你不怕被它们咬了不松口啊。”
他直接反对。
“那你用树藤缠住脚,下去,看摔死你不。你个子那么大,树藤坚持不了多久的。你看,又来了几只,对面的树都不能去了,不先解决几只,直接下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嘛。”
她的声音没多大变化,理性得仿佛只是在分析一天的菜价是贵了几分还是便宜了几毛。她说的几只,其实是一群!他们的声响又吸引了十几只野兽过来。暮泽佩服她的冷静,她是他所见到的头一个在如此场面还能保持冷静的女人。
“我跳下去也能解决它们!”
暮泽看着树下一群龇着牙正打他们主意的野兽,神色一凛。
“你跳下去?你当它们那两颗长牙是装饰品啊?我可不想拖一个血人回去。”
白艾白他一眼,她做事的原则是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回报。
“可是……”
他皱眉,他还是不想她犯险。他望望前方,只有跳到对面的树上,然后下地,爬上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再上树才能逃离这里。现在树下全是野兽,即使到了对面的树上也下不了地。
“别犹豫了,等天黑了,我们更走不了了。”
白艾蹲下身,用树藤缠住双脚,握住长矛,坐在树干上,深吸一口气,坚定信心,大喝一声,双手一撑,滑下树干。
“来啊,你们这些大猫!”
她大喊,倒吊着,有些狼狈的双手握着长矛向一只跳起扑向她的野兽用尽全力刺去。石头做的前端虽经过耐心的磨砺,卯足了力气也造成不了多深的伤口,好几只野兽都被她乱枪刺中,虽流了不少血,但都不致命。
“快拖我上去。”
她大喊,暮泽忙拉动树藤,一上来,她先拍拍自己因倒吊而脑充血憋得通红的脸。
“不要再下去了。“
暮泽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抖得厉害,仿佛刚才跳下去的是他。
“你不是能跟野兽说话吗?你跟它们谈谈。”
被暮泽这么一提醒,白艾也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能力呢,立即侧耳细听,野兽原来杂乱无章的嚎叫变成了一种阴森森、变态的声音说着:
“下来,给我吃。”
才听一句,白艾就怒得揉揉耳朵,大喊:
“吃你的头!老子不怕你!”
“哗!”的一下跳下去,快得暮泽来不及反应抓住她。愤怒让白艾的力气大了不少,一下子将长矛深深插入一只扑向她的下巴的野兽的咽喉。见一只同类倒地不起,其它的野兽开始愤怒,几只一轮的一起跳起攻击,这时,白艾展现在了让暮泽目瞪口呆的活力。只见她像只活蹦的虾米一样倒挂着,有野兽跳上来,她就垂直着做一个仰卧起坐的动作弯起上半身躲过攻击。野兽频繁的攻击似乎激发了白艾身体的极限潜能,她无数次弓起身子躲过攻击,甩起长矛也灵活许多,才横扫劈开几只,然后横着一刺,刺死一只。突然一声暴喝,暮泽像是被战神附体似的,无比神勇的跳下地,长臂一挥即甩开两只扑上来的野兽。双手一合即抓住两只迎面扑上来的野兽,猛力将它们面撞面,扔出去,它们落地后脚蹬两下即不再动弹。捋住一只野兽的尾巴,一转身来个完美360度旋转,以兽为枪,扫开一圈野兽,随即抓起一只倒地正欲爬起的,狠命一摔,比狗还大些的野兽被他这狠命一摔就不再有动静了,白艾才知道他真的没对皮皮下死手。兽群伤残过半,剩下的不再恋战的纷纷四散奔逃而去。
“你早这么神勇就好了。”
白艾半死不活的声音提醒正在大口喘气的暮泽她还吊着呢。一回头就见她因倒挂过度,脸上的毛细血管隐隐显现。忙爬上树将她拉上来,解开绳子,白艾就像死鱼一样直挺挺的躺着。
“怎么了?哪伤着了?”
他以为她受伤了。
“别动,肚子疼。”
她哼哼两声,又没了声音,仍直挺挺的躺着。
“怎么了?肚子受伤了?”
“你试试一口气做几十个加强版的仰卧起坐。”
她说话,肚皮一用力就疼,只能没底气的哼哼。暮泽轻轻替她揩去脸上溅着的兽血,刚想扶起她,她马上大叫:
“别动!”
又马上软下声音,继续哼哼:
“疼——”
“你怎么了?”
“不说叫你一口气做几十个加强版的仰卧起坐试试嘛。”
“加强版仰卧起坐是什么?”
“就是倒挂着直起上半身!”
说了一连串的话,白艾痛苦的捂住肚皮,喃喃自语:
“可能肌肉扭伤了。”
不过,小命保住了,一会一定要暮泽把树下那些死了的野兽拖回去让族人分了吃了给她解气!想躺着好好休息一会儿,却闻到空气中传来雨气的味道,暴风雨要来了。
“看样子要下雨了呢,我来这后还没见过雨,估计这场雨会很大。”
她透过头顶树叶间一尺巴掌大的空隙,看着天空中乌云翻滚。
“白艾,你先忍忍。”
暮泽猛然抱起她。
“啊,痛——”
现在任何让她身体弯曲的动作都会让她痛彻心扉,不过她仍不忘提醒他:
“别忘了树下的那些野兽,拿回去,族里能吃上一顿好的呢。”
他为她这时候还能想族人而感动,点点头,说:
“我先把你送到附近的树洞去,你忍忍,会很快的。”
由于抱着她,不方便利用树藤跳跃,于是他尽量在地面上奔跑,偶尔上树,勉强用一只手环着她让她搂紧他的脖子,荡到安全的地方即下地。颠簸晃荡让她的肚子疼痛不已,却用不上力叫疼,只能时不时就哼哼两声。他边赶路边安慰她:
“忍忍,很快就到了。”
虽然只是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但到达树洞的时候,她已被持续的疼痛折磨得大汗淋漓。当暮泽将她放到干草上的那一刻,她叹息,终于解脱了。平躺着一动不动就不会痛,林子里暗了许多,森林上空一定是乌云压顶吧,树洞里的能见度也降了许多,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暮泽坐在她身边,她知道他在钻木取火。他的技巧非常娴熟,几分钟,就取到了火种。
“我去将那些野兽尸体拖*里,不然会被别的动物吃掉,族里……今天没有肉。”
他犹豫着还是将他带队空手而归的结果告诉她。
“我知道。”她的语气里并无不悦。
“你别怕,有火在,别的动物不敢进来。”
呵,这男人其实挺细心的,在他起身欲离去的时候,她叫住他:
“告诉塔塔他们,打雷不是天神在发怒,躲在洞里就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塔塔他们怕打雷?”
她莞尔一笑。
“我猜的。”
塔塔那个动不动就封谁为神的家伙,一定怕打雷吧,也一会告诉族里的年轻人那是天神在发怒吧。书上说原始人就是这样的,呵。
果然,暮泽一回到洞穴就见塔塔正领着几个人正对着入口参拜,其他人则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不用行这么大礼迎接我吧。”
他拖着一大堆动物尸体突然出现在入口将众人吓了一跳,雨水冲涮着那些尸体在他身后洗出一条血路。塔塔往他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白艾跟着,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忙问:
“白艾女神呢?”
“她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塔塔脸色一变,这孩子,这孩子应该不会这么凶残呀,即使在盛怒之下……一看塔塔那青白交错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暮泽没好气的吼他:
“你那什么眼神啊?还有你、你、你,我没对她怎么样!”
他愤怒的挨个指出对他的人格有所怀疑的家伙,亏他们还是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
“那女神为什么不回来?”
“不告诉你,把这些拿去烤了,摔死的是我杀的,戳死的是白艾杀的。”
众人低头一看野兽尸体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知道是该感慨当时场面的激烈,还是该同情这些野兽倒霉挑错了猎物。
“切两条腿下来,剥掉皮。”
他交代正在处理兽肉的西瓜,他还得带上两个椰壳给白艾作饮水之用,于是他找上了椰子,他一定有许多椰壳。果然,椰子给了他两个足以做椰壳裤的大椰壳。他拿着这两大椰壳在手上掂了掂,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椰子,这该不会是你原来扣屁股上的吧。”
椰子脸一红,怯生生的问:
“有什么问题吗?”
暮泽猪眼一瞪:
“混蛋!我是拿去喝水的!”
“哦。”
椰子连忙又换了两个小点的椰壳给她。暮泽拿着椰壳又狐疑的看看他,这次问心无愧的椰子大声辨白:
“这个是干净的啦。”
暮泽这才安心收下,将西瓜用大莲叶包好的兽腿扛上肩膀,又吩咐菠萝:
“晚上搬些石头堵住洞口,雨夜可能会有什么动物进来。”
菠萝讶异的问他:
“您还相信我们?”
暮泽被他这一问问得莫明其妙的。
“干嘛不信你们啊。”
他推开一脸感动欲抱过来的菠萝,他现在只挂念着独自一人呆在树洞里不能动弹的白艾。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想起白艾的嘱托,回头对一人在一边发呆的塔塔说:
“塔塔,白艾让我告诉你,打雷不是天神发怒,躲在洞里就不会有事的。”
“啊?”
“信天神还是白艾女神就看你自己了。”
从很久以前就告诉塔塔打雷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一直没用。不管他了,让他在洞里拜吧,现在在树洞里的白艾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雨漱漱而下,经过密林层层树叶的过滤,漏下来的雨水小了很多。
“吱……叽……”
树洞口有几声响动,白艾立刻握紧了在身边的长矛,一个小黑影窜到洞口,借着火光,她发现是只松鼠,它混身被淋得湿漉漉的。一见洞里居然躺着个“大家伙”,松鼠立刻又窜了出去。
“哎,别走啊。”
她轻叫,以为那只松鼠走了,没想到一会儿它又回来了,还带了几只同伴。
“都进来躲雨吧。”
她尽量放柔了音,不致于吓着它们。
“你在睡觉吗?”
一只松鼠问,仔细一看它是最大的一只,刚才来的那只松鼠和别外两只松鼠好像是它的孩子。
“不,我生病了。”
她如实说,她不担心这几只松鼠会趁机袭击她。
“我跟孩子们避完雨就走,我们的窝进水了。”
“没关系,进来烤烤火吧。”
“火?”
这些松鼠显然不知道火是什么。
“别碰它,呆在它旁边就会很暖和的。”
她居然教松鼠烤火呢,呵,真不可思议。在一道闪电照亮树洞的时候,暮泽像一头巨兽一般出现在洞口,吓得松鼠一家吱吱直叫。他混身湿透了,发梢、鼻尖滴着雨水,他的树皮衣打湿后,散发出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
“不要怕,他是我的……”她本想说同伴,却被松鼠妈妈抢白说道:
“老婆?”
她没想到松鼠妈妈会误会,还误会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
她马上否认。
“哦,原来是你的老公呀,抱歉,我不太会分人类的公母。”
这只松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是。”
她继续否认。
“啊?不是老婆也不是老公,那不是不公不母咯?”
白艾不想跟这只松鼠说话了,如果它被暮泽揍,她绝对不同情,不过,暮泽听不懂松鼠语。
“呃,他是公的。”
还是按松鼠的理解方法来说。她说话暮泽可听得懂,他早已习惯她与动物的通话能力,对于他离开这段时间,会有几只松鼠来陪她聊天他也不奇怪了,她总是神奇的,这女人好像在跟松鼠说他的坏话哦,他?这里除了她,就剩他自己了,她说他是公的?
“你说谁是公的?“
他将兽腿扔到地上,大莲叶敞开露出红乎乎的兽肉又让松鼠一惊。
“别怕,那不是松鼠。”
她忙安慰,不知道这几只松鼠会不会信她。
“我们不吃松鼠的。”
“是吗?”
松鼠妈妈仍一脸不安的搂紧自己的几个孩子,突然,它的视线落在大莲叶外兽腿的爪子上。
“呀,那是住地上的猛兽呀,我的屁股上还有它的爪痕呢。”
“它们还想抓我们呢,你该相信我们不吃松鼠了吧,连地上的猛兽都能抓住,但是你们在这呆这么久,我都没动你们。”
几只松鼠连忙点头,不知道它们是真懂还是假懂。
“松鼠啊,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哦,只是以前抓不到。”
白艾发现暮泽说话从来不会顾及场合,她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一脸无辜样的说:
“反正它们又听不懂我说话。”
“欺负松鼠不是男人。”
一听不是男人几个字,暮泽突然想起他是因为什么而一个人出走的,“亏你还是站着尿的”诸如此类的从这个女人嘴里吐出来的恶毒语言,他一下想起好多,当下即拉下脸。刚才没时间跟她呕气,现在有空了,可不能轻易放她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