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艾!”
一声惊呼,下一刻,她被一双铁臂拉起抱入温暖宽厚的怀中。她的冰冷在接触他的温暖瞬间不适应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接着是一阵舒适。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他活生生的脸孔,他温暖的怀抱,此刻她竟十分依恋他的温暖。他将她放到干草堆上,她却仍不肯松开搂着他脖子的双手。激动只是一时的,她马上恢复了理智,松开双手,平平的躺下,眼瞅着火堆不看他。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你趴在洞口做什么?”
他关切的问,她垂下眼,努力平复心中还未完全止息的澎湃。仿佛,刚刚是她才从死亡线上回来,现在她倒不急着问他是否取到了奶水。
“没什么。”
她低语,不想他发现她情绪的异样,而他也知道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遂也不再追问,见她没事就好。看她脸色不太好,伸手从腰上解下一壶刚取到的河马奶,递到她面前,想让她高兴高兴。
“这……”
她迟疑的睁大眼,看着大壶,他真取到了河马奶?还是只是水而已?
“快喂小宝喝吧。”
虽然是他取的,但他并不想让小宝知道,也不想喂小宝,免得小宝更加分不清倒底是公的有奶还是母的有奶。天,他真的取到了!白艾摘下塞在壶口的一团树皮布,一股膻味马上让她皱了眉头,小宝闻见了却马上凑了过来,咕咕的吞咽起来。
“一滴也不准撒哦,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弄来的。”
暮泽满意的看着小宝大口吞咽奶水的样子,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成就感。也许这男人并不需要她的什么爱心培养计划,白艾心想。暮泽眼一转,即发现了她的盯视,与她视线相接,她慌忙低下头。
“白艾。”
他靠过来,只是坐近了些。
“你刚才在洞口是在等我吗?”
这傻蛋怎么会猜到的?
“不是。”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否认,却见他眼中一抹受伤的神色,又忙改口。
“是。”
他马上又一脸惊喜,灼灼的眼神让她发窘,居然让她又改了答案。
“不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将水壶塞到他手里,自己躺下,转过身背对着他。
“白艾。”
他担心的俯下身,想看清楚她怎么了,气息喷在她脖子上让她一缩,她被动的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下。他并没有碰到她,但她已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此刻对她带着一种蛊惑,像是呢喃般的轻柔语气,让她无法对他像过去一样呼呼喝喝,感觉怪怪的。
“我该怎么做?”
见她没有反应,以为是默认了他的猜测,这女人怎么喜欢当他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说没什么和背过身去?他真的非常困惑,而她从不帮他解释他的困惑,他又哪惹着她了?他不知道。印象里好像他常惹她不高兴,只是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如果是他犯了错,他愿意道歉认错,愿意弥补,如果她不高兴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愿意逗她开心,但她要告诉他该怎么做,他真的不知道呢。与其漫无边际的猜测,不如她直接告诉他来得快些吧。她不是想要河马的奶水喂小宝吗?他取来了,这会儿又是因为什么?
“白艾。”
他炽热的手指头碰到她裸露的手臂,白艾倒吸一口凉气,从地上弹起来,拿起他放一边的水壶问:
“这是什么?”
是这个东西惹她不高兴了?好像又不是,依她的性子,要真是这水壶让她不痛快了,她会直接摔了这东西,而不会还拿到手里问他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拿来装河马的奶水。”
“不怕有毒吗?”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还真是喜欢瞎操心。
“不会啊,我看到有动物在啃食,就摘了个老透了的,一般果实有这么大的这么老了的都会是空心的,你不知道它的种子很甜呢。”
白艾捧着大水壶细细的观察,这又是一种她在这时代见到的新的植物品种,圆滚滚的大肚子,只有上方有一个突起,暮泽巧妙的在那开了一个口,当做壶嘴,还缠了一根绳做提引之用,整颗果实艳红中爬了几缕鲜绿,色泽奇异而又美丽。
“小宝的这奶瓶可真是个艺术品。”
她呐呐的说,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艺术家。
“你喜欢?我再摘一个给你。”
“不,不用。”
她怎好意思,再让他为她奔波。
“白艾……”
他的语气黯淡下来,她一直不经意的拒绝他的好意,表明她不需要他,他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为什么她总不明白,总不正视一下他的心意呢?相较她而言,他只是个凡夫,是他傻。相处这么久,她仍然是个孤傲的女神,他依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
“你休息吧,我出去睡。”
他此刻自卑极了,站起来只想逃出去不再见她,手臂却被抓住。
“你去哪?为什么要出去睡?”
如果换作在过去,夜里她抓住一个男人问他为什么要出去睡,她一定会羞窘至死,可在这,让他出去,就是让他去死,而她也会死。
“没什么,你别管,我出去就是了。”
暮泽偏过头不看她,鼻子一酸,肩膀开始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对于这个大男人的哭泣,白艾已经能镇静的面对,只是奇怪这男人又怎么了,眼泪越来越浅了。
“暮泽,坐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刚才出去的时候受了伤?这会儿跟她呕气了?她双手抓住他的大掌,像哄小孩似的吹吹,然后狡黠的看着他噙着泪水的模样。这男人真可爱!他巨大的身形配上满是无辜的眼泪,只显得他单纯而可爱,可爱的让人想忍不住好好疼他一阵。
“哇——暮泽,你的眼睛水汪汪的哦,像个大姑娘。”
她逗人乐的手段实在有限,不过她已经很努力的在逗他了。暮泽怔怔的看着她,以她的真实性子,若他要耍点小情绪,她必是早不耐烦的开吼并教训他了,如今她却这么客气,唉,她与他当真是生疏了。他不顾她的逗弄,黯然的垂下眼光,胸口甩不开的沉重。他忽然想到了月亮节,她该是很多男人心里美丽的月亮,而她,也只有优秀的蓝月亮配得上,她以后会成为某人的月亮,这个想法让他的胸口一阵紧缩。她可有爱人?应该有的,虽然她从未提起过,但她的美丽早该被发现并追求了,她已有爱人这一点让他瞬间难过得无法呼吸。
“我要出去。”
他喘着气,难过得想逃走。
“暮泽!”
她愈加抓紧他的手,他不对劲,他真的烦她了?厌恶她了?生她的气了?她要他做的事的确太危险,太过份,她实在不该伤害这么一个一直陪伴着她的同伴的心。她突然明白她刚才看到小宝可怜兮兮的眼神却想起暮泽,以及兴起满腹愧疚的原因。暮泽是不情愿去的,而她却一直在逼他,那时的他内心里也一定如小宝那样可怜,心痛她如此逼他去走死路。他一直那么尽心的陪在她身边,而她却一点儿也不心疼他,一点儿也不爱惜他,还把他直往死路上推,这叫他怎么不心寒,怎么不心伤,他一定对她十分失望了。他一定不懂为什么一个自己这么尽心照顾一起经历那么多事的同伴会毫不讲理的将他往死路上推。他是个单纯的人,在好不容易两人能和睦相处两日的情况下,她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而羞于向他道歉,她的确任性的对了他,但她在他走后反省了,知道自己错了,她担心他受伤,担心他回不来,她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冷血,她并不是把他当做工具看待,只是她在这只能依赖他,所以她向他提出了请求,哦天,她该如何向他解释?她松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一直看着她郁郁寡欢,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不像她,像她这样强悍的女人,什么能让她如此神伤?爱人?也许是在她那个世界许久不见的爱人,她以后还会回去吧?她如此想念她的爱人,以后她一定会回去的!和她的爱人团聚,她还会回来吗?应该不会了,这个世界过去不曾有她,她走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她会在她的世界里和她的爱人生活在一起,脸上永远漾着花儿一般的笑靥,一定会的!
白艾在他眼中明显看到了受伤的神色,他是不是认为他被摆了一道,认为他倒底还是被利用了,她承认这次是她自私,但她过去就没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吗?他眼中的伤痛是那么深,他一定对她失望透了,老天!让他快点想起她的一点点好处吧,他这样的眼神在看她一会儿,她就要羞愧的去跳河了,她觉得自己像块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融化。好吧,她认输!
“对不起。”
终于扛不住他的无言的静默带来的无形的压力,终于向他低头了,终于开口说出那三个字,她不想失去这个同伴。
而他眼中的伤痛因她这句话而变得更深,看来他真的猜对了,她是有爱人的,她是要走的,其实她不必道歉,更不用表现得这么为难,他不会做一个拖她后腿的人。她要离开的话,他绝不挽留,绝不让她为难,看她那愁苦的模样,他还是告诉她向她说明的好。
“不用道歉。”
他开口说道,迎着她讶然的目光。
“不用道歉,真的,这没什么好道歉的,你要走的话我不会留你,不会让你为难。”
他要赶她走?白艾不可置信的看着暮泽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事实证明,她真的伤了他的心,而且伤得很深,是她活该,这是她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下场!虽然她离开他就无处可去了,但她不想求他,这会更显得她没脸没皮。她不想他对她更失望,好吧,她走就是了,缓缓的站起身,低着头,用头顶冲着他的胸前,闷着声说道:
“我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现在就要走?这么快?他震惊万分,难怪他一回来就感觉她不对劲,这个世界,他这个人,终究还是没有她留恋的地方,她对他竟是如此绝决!唉,他为何因她生出如此之多的烦恼,他不懂缘生缘灭,但他知道生老病死,人聚人散,实属平常。毕竟是一起呆了一个月,分别时有些难过不舍应是人之常情吧?只是这夜里,她怎么走?她知道怎么回去吗?对了,她能瞬间从天而降,那应该回去只是瞬间的神异之事吧。她果真是个神,一个他留不住的神。
白艾低着头等了一会儿,见暮泽仍未有所动作,看来他是非赶她走不可了,她知道她犯错了,不被同伴喜欢了,被驱逐了。默默的转过身,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小动作,让暮泽的胸口又是一阵撕扯的疼痛。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既然注定要回去的话,那你不就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在心底大喊!注视着她转过身,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在干什么?也许是在为离开做准备。
站在洞口,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他仍是没有任何言语,她一旦离开了这,几天内便会死在某种不知道名的猛兽嘴下,不过,她不想用这个理由求他,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诀。暮泽,他会回到水果族继续他的生活,也许他猜得到,也许他猜不到,她在离开他不久之后便一个人寂寞的死在了某个地方。呵,暮泽,他会是她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让她再享受一会儿与人世诀别的最后一刻。她闭眼,一刻以后又睁开,像是下定了决心。别了,暮泽,她在心里说着,向前迈了一小步,再一小步,她就出去了。
望望脚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极目远眺,仍是漫漫无际的黑暗,满眼全是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一如她的人生,这就是所谓的“前途无亮”吧。她突然来了兴致调侃自己,那一天那个悠哉的躺在软软的沙发上喝着香甜的奶茶的女子,一定想不到她的未来会是如此地灰暗吧。世事难料,世事无常这些词此刻都难以形容她多舛的命运,她不想去感慨自己是只无力的小蚂蚁,却无法回避在片巨大的黑暗中,她就是一只无力的小蚂蚁,任何一点小风浪就足以将她灭顶。此刻她还是不想求暮泽,不想向他展示她的不幸、她的脆弱、她的无力,她骨子里还是倔强的,即使到了如此境地,即使这一次的任性,付出的代价将是她的生命!肥丫那个永生不能再见的好友,突然跃入她的脑海,记得她常晃着肥嘟嘟的大脑袋,说她的性子太倔了要不得,如今看来是当真要不得,但她却仍不想改呢。呵,如果肥丫知道了,一定又会指着她的鼻尖好好说她一顿吧。可惜啊,却听不到了呢,肥丫啊,真的很想再听见你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唠叨呢。希望出去遇上的野兽能口下留情,给她留下几块骨头,也许以后有机会变成化石让肥丫发现,那家伙对考古有相当浓厚的兴趣,虽然她一直难以理解考古这样经常需要上山下海的活儿,那丫头怎么还能胖成那样?希望肥丫不要把她的骨头鉴定成恐龙化石,那样,她一定会托梦夜训那粗心大意的胖丫头的。不过这样的话,她不就成了万年老鬼?老鬼就老鬼吧,生活的时代尚能轻易改变,那物种问题她也不怎么介意了。身后那个叫暮泽的男人一直没吭声,对他的认识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他只是个原始人啊,刚褪去了尾巴的原始人啊,他能冷血的放她出去“借箭”,就能冷血的再一次赶她走,他有感情吗?应该没有吧,过去她只是对他产生了一些美好的幻觉,不是他冷血,而是她与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走了吧。
冷风吹着她的发,暮泽以为她要飞升了,绝望的闭上了眼,不愿看到她真正离开这一刻。这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碎得他碰都不敢碰。
“砰!”
呵,是啊,被“砰”的砸碎了。
“哎呀!”
耶?砸碎?哎呀?他忙睁开眼,洞口的确没了白艾的影子,但树下却传来她的惨叫,他忙借着树藤来到树下,才发现被砸碎的不是他的心而是白艾。此刻,她像只瘪了气的蛤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所幸树下积了层厚厚的枯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艾!”
他无比心痛的想拉她,被她勉强还能动的手轻轻推开。
“不用你管。”
她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对疼痛的隐忍,已近呜咽,这时候他哪能听她的不管她!又伸出手硬是将她抱起,不料她却挥舞着几乎残废的双手推他、打他,泪眼婆娑,嘴里嚷着:
“不要你管!混蛋!你走开!你不是要赶我走吗?你走!你走!让我死,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混蛋!你走!”
他蒙了,他什么时候赶她走了?这会儿还是先把她放到树上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