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的书其实是书法的书,而不是书本的书,虽然书城的藏书也是世界上最多的。和其他十四城一样,是一个文化之都,有着令人赞叹的书法文化。
米渺渺来到书城的当天,制定了一个奇怪的游玩计划,她要出城踏踏春。
人家都是巴不得进城,她刚刚进来就巴不得出去,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旅游团”到了书城,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人们不需要花钱让人护着旅游了,所以协定只到此为止,团里的人的安全吃住不再归米渺渺管了。
风小童初到书城,立即被吸引了。这书城到处都是字,而且到处都是写得非常漂亮的字,墨香味是“君子四城”中最浓的。风小童以燊元书院为人生目标,这会儿怎么舍得出城。
而海城的衙役们,大家都是出来公干的,一路上的花费都记在朝廷账上,米渺渺一分钱也不用出,但是因为这样,这些衙役们必须先到书城的衙门记上名,取个证明将来好回去报销。
于是只有微宓、微平、微安三个暗卫在暗中跟着米渺渺。
春风中,垂柳下,米渺渺倾身探向湖面。湖水清清,依稀还能看见湖底浮动的绿水草,也能看见倒映少年的修长的身形。
微生漠沙的身材在女子中是罕见的高挑,放在现代就是一个优秀的模特,此次进入书城,主要是为了完成燊元书院还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神秘任务而来的,所以米渺渺穿了一件这个世界最普通的青色宽袖书生服,头上扎白色长巾,身上的配饰也多以玉为主,显得非常文雅。
米渺渺在大伙的念叨中对那能俘虏千万民众心的十五座城充满好奇。也许她能在异世界的某座城里找到一点长安的影子。
到了午后,米渺渺终于舍得回城了。
书城的城门很大,立在开阔的地方,远远就见着。城门口前没有一棵树,只有疯长的不知名小草和几丛灌木,春花开始绽放,草丛里细细的小白花,不多却抢眼。
米渺渺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的两个大字。
書城。
世界在目光触及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改变,以如此仓皇的姿态,如此惊讶的方式,如此赞叹的原因——米渺渺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的字是活的,而且活得如此多彩。它既有楷书的工整,又有行书的流畅,还有草书的狂放。那两个字,它们会变,每眨一次眼都能看到新的景象新的感受。
两个小小的字,高高站在城顶,先一秒以为是风,飘逸欲飞,后一秒又似雨,润泽清凉。像雾像云,像飞翔的雄鹰,像游弋的青鱼,像虎一样威严又像蝶一样翩跹。
这些景象与感受汇成了一个世界,一个被视觉被艺术带进的世界。
米渺渺一不小心,掉入那个世界,于是忘记凡尘一切,舍不得离开。然后不小心被这些东西感动,被这种感觉感动,被感动而感动。
城门口“書城”两字,历经百余年风雨,依然墨迹清晰,意蕴犹存——它用墨而写,力欲透岩,入墙三分。
传闻百年前,书城初代城主墨天以十六岁弱龄夺得书法之冠,封为书城城主。此后,他再未写过“書城”二字以外的任何字。
四十四年,他手不离笔,笔不离“書城”,经过一座座城,看尽万物万象,集天下书法,于六十高龄,白袍白发白须,凌于云梯,城门执笔,“書城”二字,一气呵成。
书城初代城主墨天,他已经把“書城”融入骨髓,成为身体的本能。
米渺渺仰头,脖子酸痛,却迟迟舍不得放下。
第一次进城没细看,真是大错啊!
还没进城就被城门口的两个字感动的城,没有人拒绝期待。
米渺渺在脖子眼睛到极限的时候低头闭眼,而那两个字的感觉仍萦绕心间,迟迟不肯散去。她的旁边站满了仰脖沉入书法世界的人们,有个农夫担一担绿色蔬菜,脚步匆匆,眼睛微抬,就这样匆匆一瞥,满足离去。也有人不小心撞上别人的,但走神的人们不记得到底谁撞了谁,互道了声抱歉之后,接着仰望“書城”。
也有书生找宽敞之地铺纸点墨,似乎想要临摹。
在众多书生中,有一个黑褂少年的长板上五颜六色,不写字反而执笔画画。米渺渺朝这个黑褂少年最近的青袍书生走去,她迫切的想要一幅和城门口“书城”二字有点相似字画。
“小生不敢临摹初代城主的字,也无需临摹。”青袍书生浅笑:“小生只是想用自己的字记下此刻的心情。”
米渺渺低头,发现书生真的没写“书城”二字,淡淡的墨弯下来,是个“弓”字,像条慵懒的小蛇伏在沙地。
“纪录此刻的心情?”米渺渺眯眼认真看向城门,突然不自量力:“能借我纸笔吗?”
青袍书生很绅士的让开了位。
一阵乱涂,米渺渺的“沙漠漠沙”四字出炉。
说实话,这四个字的确很难看,歪歪扭扭,下笔无力。
她对前世的学字经历很不满意,刚开始是大字不识又无笔无墨,后来到了皮卡丘的飞船内,整天临摹王羲之,没学会走就开始跑了,关于书法,她其实有个很烂很烂的基础。面对书城,她突然很想重头学起,不知在不同的环境,面对不同的氛围,以及现在不同的心境,她的字有会变成什么样。
米渺渺一脸尴尬,悄悄收起自己来异世界后的初个“墨宝”,企图毁尸灭迹。抬眼,发现青袍书生正认真的看着她的四个丑字喃喃自语,似乎要领悟四字中的深意:“沙漠漠沙,沙漠漠沙!!”
米渺渺留意到青袍书生附近的黑褂少年也停了笔不再画画,他也喃喃自语:“沙漠漠沙,沙漠漠沙。”听起来像只鹦鹉。
青袍书生轻笑:“愉悦,期待,飞扬,还有孤独。公子成功记下了自己的心情呢。”
米渺渺的头立即高昂,她厚颜无耻地说:“那当然。”她上上下下仔细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字,问青袍书生,“你从哪看出我的心情?”
“你看,这‘沙’字的三点水,连成一线,公子写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迫不及待?还有,公子执笔,蜻蜓点水,似在嬉戏,欢快愉悦。‘沙漠漠沙’四字收笔时撇捺都很长,给人飞扬之感。最后的那个‘沙’字,离前面三字微微有点远,就有点寂寞了。”
原来心情就是这样被出卖的,虽然书生说的不是全对,但也差不多。米渺渺的心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